“在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早年就有一个传说,真真假假已经不得而知,但还有一些意思,如果不着急上路的话就坐下来听一听。”
如果一个陌生人对你说这样的一番话,你会不会停下脚步去听这个所谓的传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停下了,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潮湿闷热的空气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体臭味,那时正值我失业又失恋,为了逃离周遭的压力而选择流浪,一路没有地图,没有导航,没有方向,也没有足够的钱,只有或心酸或麻木的故事,故事嘛,原以为多一个少一个已经无所谓了,但我没有想到恰恰这个故事会改变我的后半生,思来想去还是写出来以勉后人。
讲故事的人并不老,也没有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意思,五十来岁带着泛黑的草帽,白背心灰裤子,裤脚挽到膝盖,一双军用鞋刷到泛白,裸露着有太阳印记的肌肤。
故事很短,短的只够喝光水壶里仅存的水,讲的却是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
女人是出生在大城市里的富裕人家的小姐,长得好,学识也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想法也多,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家里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女人抵死不嫁,说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做想做的事,父亲问她,那你想做什么?女人说我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嫁人生子。那好,父亲说,我给你两年时间你凭自己的能力去生活,只要三年之内你不跟我求助,三年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女人欢天喜地的同意了,第二天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偏过头看向脚边曾经空空如也如今却堆像小小的山头似得背包问到,“然后呢?”
离家后才发现出门万般难,家中千般好,可是不能这么容易就妥协,小旅馆的已经快住不起了,她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或者证明自己,报纸里只有招聘账房学徒之类的工作,女人觉得都不好,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贸易公司招打字翻译的活,第二天捯饬捯饬乐悠悠的就去了,接待是一个带着一副圆眼镜的中年男人,中分的油头梳的很是整齐,中年男人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又用英文对了几句,算是满意,说是工作简单,问一个月三个大洋的薪酬是否可以,女人有些失望,三个大洋还不够她买件体面的裙子,旅馆的房租也只够付半个月的,中年男人见她有些犹豫就又补了句,有钱人家的小姐要体验生活就不必来了之类的话,女人一气之下甩脸就走了。
到处打仗,经济不景气工作也不好找,女人惆怅的四处乱逛,平时喜欢的商铺打折也没了吸引力,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伤心,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人坐到旁边递过来一个白手帕,女人止住泪水道了声谢谢,年轻男人说,这么美丽的小姐却哭的这么伤心是因为太过美丽呢,还是因为爱情呢?女人撒了个慌正打算告辞,中年男人却拦住女人的去路,说自己的大元剧院的编剧,自己有个新戏野猪林正在寻找女主角,问女人有没有兴趣,还从怀里掏出了剧本让女人先看看,要是有兴趣可以去大元剧院找他,说完还绅士的吻了一下女人的手才离开。
回到小旅馆的女人迫不及待的看起了剧本,立马就被剧本里的爱情故事吸引,她已经开始幻象自己站在聚光灯下读出那些撕心裂肺的台词时黑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谢幕时台上会堆满仰慕者的鲜花,报纸上争相报道她的新闻,还有衣锦还家时父亲看她时容光的眼神,白天应聘时的不欢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冲的烟消云散,连睡梦中的硬板床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没有哪一刻能像此刻确幸自己当初离家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第二天女人怀揣着梦想来到大元戏院的时候还没有开门,门口已经排起了队,当队伍越来越长的时候女人才发现排队的基本都是女人,普通的,一般的,还有歪瓜裂枣的,隐约记得这部戏的配角没有这么多,而自己的女主角相貌确实出众的多。
十点之后,戏院的大门终于开了,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打着哈切说面试野猪林演员每人先准备好十个大洋的面试金,一个一个进。女人顿时傻了眼,摸了摸手包里的一个大洋,现在回去取再回来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了,索性赌一下,她举起手羞涩向男孩说道,那个,我是来找编剧的,他昨天邀请我过来的面试女主角,男孩不屑一顾的说,这里哪个不是面试女主角的?女孩尴尬的放下手,一个胖男人凑了过来小声说,小姐第一次来吧,没事,我能带你直接见导演。
女人喜出望外,跟着胖男人离开队伍进了大门旁边的一个胡同,越走离戏院就越远,女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胖男人解释说,导演这个时间还没到戏院,不过他的家就离戏院不远,因为女人姿色过人,所以想帮她引荐,希望事成之后自己能得些好处,还说了一些鲜为人知的拍戏花絮,听他这么一说,女人倒放下戒心跟他继续走,只是这路真的太长,弯弯绕绕没有尽头,女人只觉得若是自己找回去的路是完全不可能得事,不知道事后导演能不能好心的送她回家。
宅院很大,女人等了一会,胖男人说,很不巧,导演出门了,已经通过电话,要下午才能到家,叫她在这里用餐不用客气,女人有些拘谨,但还是同意了这个安排。
一直等到晚上,所谓的导演也没有现身,那个胖男人也再没有出现,偌大的厅堂里空空如也,几进几出的庭院没有一个人影,女人这才后怕起来,可现在怎么办也没了主意,不禁悔上心头,小声抽泣起来。
一夜无眠,临近天亮的时候恍惚间有人推她,女人顶着肿眼泡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眼前,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父亲,一下子崩溃泪如雨下,父亲拍着她的起伏的后背,语重心长的说,女儿,你爹我干了一辈子导演,你想当女主角还不容易吗?
末了,那个讲故事的人问我,你知道怎么做了,我点点头,是时候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