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杜鹃花开了,我要回去看看。
“山花浪漫”这一词是生长在大山里的人的专属。你没有见过,那真是可惜。此刻我闭目沉思,那淡淡的花香便来搅扰了,进而,满山的花儿都来脑海中热闹起来。白的,粉的,红的……这白分好几种白,粉又分好几种粉。那红的,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艳丽的红,具体我也写不上来,那是一种模糊的娇滴滴的红。但红的是为少数的,大多以白色和淡粉色为主。春天的时候,那花儿一簇一簇,一丛一丛地开满整个山坡,一眼望去,整片山都是白的。清代李文甫曾写下:“山本无忧因雪白头,水本无愁,因风起皱”的诗句。我们那儿几十年不见一场大雪,有生以来我还没有见过因雪白头的山,但这因花白了头的山倒是见过几次。幼时不知事,差不多记事时后又离乡求学,假期又或寒或暑,一般花才放蕾便又离开。我是幸运的,看过的几次不算多的山花浪漫,足以璀璨我的人生。
你定没有见到过早晨烟岚未散尽的青山,带着昨夜春雨的湿润,在袅袅云烟中散发着芬芳。晨露浣净山杜鹃,在三月的柔情里含苞待放,在四月的清风中婀娜着洁白的轻纱,梳洗着淡粉色的春光。阔叶的大树亭亭如盖,屹立林间,鸟儿在翠绿中欢唱,跳跃,在硕大的叶片中畅饮甘露;松香针叶木,每一片叶尖顶着闪亮的珍珠,在晨的光里上演一场火树银花的绚烂,一滴露水“滴答”掉落,厚重的落叶丛中一朵朵山花正要盛放。山风来了,把这一切都吹到我的眼前。
有关于花,若真有前世之说,那我的前世应该是一朵花儿。今生用前世未被磨灭的记忆,被赋予奇异的秉性,与花对话,听花儿清谈,我说我应该是大自然的女儿,土地上盛开的每一朵花儿都是我的姐姐妹妹。我不知道世上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人同我一般如此热爱花朵。会不会再有人如我般,在12岁下过雨的校园静静凝视一朵粉色玫瑰足足一个下午,你当然不知道花儿都对我说了些什么话语,你当我痴痴的发呆,却不知那风儿、雨露、青草、蚂蚁、水洼都来与我清谈,那天上淡淡的云朵,都巴不得撑起降落伞加入我们。
花,是大自然的语言,而那家乡漫山的山杜鹃,是岁月在与我对话。
记忆中的山杜鹃,是幼年时在外婆家的十字路口,姐姐为迎接我和哥哥的归来,早早地从山里回来,捧在我眼前的一束湿漉漉的,新鲜的带着雨露清香的白色杜鹃。那是一帧模糊的记忆片段,或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没能够清晰地记忆过程的种种,只是自小至今脑海中始终储存着一段美好的画面:在春暖花开的四月初,一阵急促的春雨后,高大的万年青老树下,姐姐捧过杜鹃,我低头闻花香,细细看花儿。淡淡的香,洁白的花瓣,雨后的村口,相聚的喜悦,拥抱的热泪......这段记忆被时间渲染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仿佛雾里看花的美好,在成长的时光里每每牵动着我的心弦。
记忆里的山杜鹃,一朵朵开着盛大的花姿,洁净如洗,清香沁脾,甜醉岁月芳菲。记忆里的山杜鹃,一片片蝶翼般轻盈的花瓣,盛着沉甸甸的亲情,系着飞鸟与落日,篱笆与远方的故事。
如果你真的想听,那么我会讲一个叫做小花的小女孩的故事给你。告诉你,她是如何在落日的大山,飞鸟归巢的傍晚,借着邻居的篱笆朝着哥哥妹妹的反向,默默流泪,狠狠思念。而远方,也有落日飞鸟,也有远方的远方,只是看不到朵朵烂漫如雨后春笋般次第绽放山头,看不到轰烈而悲壮,春的阵势。记忆里的山杜鹃,那是盛开在姐姐期待的话语里的:“等你下次回来我带你去山上看花。”这样的话说了很多年很多年。而我,至今一次都没有赴约,只是在仓促的光阴里,行驶的车窗里,远远地看着山花怒放,闭上眼静静地猜想她们舒展花骨朵儿的模样,静静地回味那束老树下的洁白。一年一年山花开放,一次一次“山顶白头”无不璀璨夺目,那四月的艳阳,明媚得让人落泪。晨风吹开, 满山的杜鹃也如思念决堤,不可收拾,美好得令人心醉。
那是记忆里的山杜鹃,一朵一朵都在诉说着思念,你听不到,我却早已泪流满面。
记忆里的山杜鹃,开在家乡的山头,开在我柔软的心头。她本无忧也无愁,却因我多愁善感起来。
......
2018年阳光明媚的四月。
手机响了,是三十公里外的姐姐:
“妹妹,这个周末回来吗?如果你回来我们去看花。”
“好的,我会回来。”
四月,哥哥姐姐与我,还有一车的我们的孩子,我们去看花。我清晰地看到因花白头的山,清晰地看到朵朵柔美如何在明媚中摇曳着身姿,春风轻抚着,我的眼里溢满了感动的泪水,说不出半句赞美之词。
“真好!”我微笑着默念道。
回程时,后座一排的娃儿们都累得睡着了,每双小手中紧握着一束美丽的山杜鹃,一路熟睡也没有松开。或许,他们读懂了我们的故事,或许,他们也在续写另一个“记忆里的山杜鹃”。
纸短情长,我们来日再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