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炮楼
丁建设
宿州埇桥的夹沟镇自古就是一个很有文化的地方,散文家张炳辉先生就是夹沟人,其对夹沟乃至埇桥文化的挖掘虽然没有掘地三尺,也算尽心尽力了。但夹沟的文化生态似乎又十分地脆弱,好多有价值的东西若不及时抢救,真怕有一天会让我们追悔莫及的。比如那些炮楼,就在逐年地减少,最多也只有三处了吧!
据考证,夹沟镇仅存的三座炮楼,一座是孙寨炮楼,一座是龟山头炮楼,还有一座是张武李炮楼。散落于其余村庄的那些炮楼,包括夹沟街上丁公馆的炮楼,甚至连赫赫有名的秦湾秦王塔,都无一例外地湮没在了沧桑岁月的历史长河中,或在战争的烽火中香消玉殒,或在破旧立新的运动中成为历史的必然。
“东风吹暖柳枝柔,十里青山绕夹沟”。足见夹沟历史上不仅风景如画,青山环绕,而且盗贼猖獗,匪患不断,尤其是夹沟西部山峦巍峨耸立,连绵起伏,形成了很多山寨,出现了数不清的山大王。一到秋冬季节,他们便溜下山来,或糟蹋成熟的庄稼,或打家劫舍,时不时还会把大户人家的妻女绑到山西的蔡里集一带,什么时候送来赎金,什么时候放人。倘若哪家的黄花闺女不幸被匪首看中,不知哪一天就会被喽啰们掳上山去,变成了压寨夫人,所以老百姓恨透了山贼土匪。
那时候永安集也不叫永安集,而叫盗庄子,出了支“除了石磙耢石不要什么都抢”的黄克才的土匪武装,经常骚扰方圆百里的百姓。一些至今健在的老人只要提起黄克才三个字依然还心有余悸呢!长期的盗贼猖獗,匪患难平,追使人们不得想出应对之策,于是,一些有钱的人家就在村口建起了既能登高望远,便于传递信号,又能居高临下,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炮楼。并挖壕筑寨,不惜重金置办长枪短炮,组成联保护村队,日巡夜守。
炮楼均为三层设计,一楼用于屯兵,二楼存放枪支弹药,楼顶留有枪眼,装有土炮,用于瞭望和防守。楼高大约十四、五米,清一色的条形巨石垒就,固若金汤。凡是建起炮楼的村子,都有了自卫的武装,他们白天侍弄庄稼,夜里看家护院,将村庄护佑得有如铁桶一般,确保了一方太平。后来邻近的村子也纷纷效仿,炮楼也就越建越多,以致现在很多村庄依旧还保留着张楼、李楼、王楼、马楼以及孙寨、魏寨、青龙寨、夏刘寨等村名。由此可见炮楼的防御功能有多么厉害!显然炮楼成了当地百姓的保护神。炮楼在,百姓就有安全感,夜里就能睡个安稳觉。炮楼更是一个村庄团结的象征,有了这种一致对外,共御外敌的统一战线,再厉害的强盗也休想踏进村庄半步。
兵荒马乱的年月,炮楼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尽管经历了几多风雨沧桑,但炮楼依然悄无声息地陪伴着它的乡亲。而在建国初期的和平年代,那些屹立于村头街口的炮楼几乎都被作为村级政权的办公地点,在不知不觉中转换了角色。那些“公家”的乡干们下乡催收催种催公粮,则把炮楼当作了一个歇脚的驿站。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只有到了这里才算找到了温馨如家的港湾。当他们劳累了一天老远看到了高高的炮楼也就看到了希望,就有了信心和力量。炮楼俨然成了党和政府上传下达的宣传站,承载着打通“最后一公里”的职能。之所以选择炮楼做办公地点,是因为建国之初,国家一穷二白,百废待兴,根本不可能拿出钱来进行村部建设,所以炮楼的作用得以凸显,也算是别无选择的古为今用吧。
孙寨炮楼位于孙寨村的中央,坐北朝南,紧邻南北官路,炮楼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村中广场,是乡亲们聚会议事的地方,炮楼则是孙寨一带最高,也是最好的建筑。50年代末60年代初,父母曾经带着姐姐和只有一岁的我在孙寨的炮楼里住过一年多,靠着乡亲们的帮衬度过了饥荒。那时候姐姐还小,但十分懂事,也讨人喜爱,经常走东家串西家,结识了很多要好的小伙伴。后来随着父亲工作的变动,我们又举家回到了故乡……因此,孙寨的炮楼直到如今仍是姐姐怎么也忘不掉的乡愁。
今年春节我抽空去了一趟孙寨,专门到孙寨炮楼看了看,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并进入炮楼内部实地考察了一番。从外观上看炮楼没有任何损毁的表象,但楼的内部已破败不堪,楼层之间的隔梁已经脱落,若不及时修复,既是安全隐患,更有倒塌的可能。
龟山头炮楼位于夹沟镇黄山村, 处于东山头村庄的十字路口上,修建的标准和质量较高,由于其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贡献,乡亲们对它呵护有加,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也极少有人敢有动它的心思,后来村里建学校、建村部需要地皮,建桥、修闸需要石料等等,但村里的干部硬是克服了困难,想方设法的把它保护了下来。从而使它成为一种炮楼文化的历史遗存,让远方的游子有了一份思乡的念想,也让古老的龟山头增添了几分神秘,显得更具人文魅力。一些去大五柳、镇头寺旅游的城里人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车来,拍张照片才肯离去。
相对于孙寨、龟山头的炮楼,座落于夹沟镇东南部的张武李也有一座炮楼,因其较为偏远,这里的炮楼比较鲜为人知,外地人一般很少知道这里还隐藏着一个有价值的历史文物。几年前我路过张武李的时候,看到它依然完好无损的立在路边,像个捉妖除魔的钟馗一样,忠实地保佑着这方村民的平安。
据说有炮楼的村子一般都有寨墙,就像有城楼的城市都有坚固的城墙一样,炮楼和寨墙连在一起才能构成易守难攻的坚固屏障。炮楼、寨墙,再有一支不怕死的自卫武装,才算是有了铜墙铁壁。听老辈们说,我的老家以前也有一个炮楼,而且还有又高又长的寨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平安模范村。只是炮楼建得不是那么高大,加之庄上姓武的人比较多,武姓又是皇姓,所以村庄取名武小楼子。至于寨墙更是不容置疑,因为直到如今,老年人还称庄里是寨里呢!至于武小楼子的炮楼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爷爷在世的时候没有说过,我也没有问过,现在再去打听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春节前夕,宿州籍著名作家许辉来家乡讲学,从山川、河流、方言、服饰、婚丧习俗、风土人情、民歌农谚、交通工具以及农耕传统等方面回答了什么是乡愁的问题,听后收获良多,受益匪浅。
我想真正的乡愁应该是那些少之又少,而且正在减少的历史遗存,或者叫文化遗产。除了家乡的炮楼,还有那些渐行渐远的老井、老屋、老桥、古树等等。虽然不是稀世之宝,却是祖先们留给后人的一笔无价的财富,留住了它们不仅留住了几代人的乡愁,更留住了优秀的传统,传承了人类的文明,于国于民可谓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