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節  倒影難尋

就在下橋處，忽然想起今日鄭家要先行南下。於是我開始往車站趕，想著至少在他們一家出發前露面。

說到這裡，似乎感覺有愧於他。因為他曾经在一次出差時發來訊息「我妹妹都給我發了信息告訴我頭不要靠走道睡會著涼，而你呢？」而我呢？我當然是被他的話給氣死了。憑什麼拿親妹妹對他的一言一行來跟我做比較？憑什麼我沒做到的而他妹妹做了的就是我不好？那我呢？我曾經付出的就是雲煙了？

那時候好委屈，做得好事別人認為是應該，沒做到的認為我沒有盡責。

於是乾脆破瓦破摔，從此以後我都再也沒有關心過他的出行，也不再去做一些「尋得他認可」的事情，哪怕做再多，也比不上人家親兄妹了，就讓他一家相互扶持吧。我不管了。我就當惡人好了。

我說到做到了。從此往後，根本就沒有再過問過他的衣食住行。開心，灑脫，他活該！

但今日，真的覺得想要發自內心去送行一下。雖然不久之後也會團聚，但我家其實也沒有具體定日子何時出發，也許，一別會是半年也說不定呢。

於是我不顧一切開始往車站趕，希望能夠趕上。

一紅綠燈攔住了我。

我懊喪地停了下來，這時，一隻手重重拍了我一下，我煩悶得回頭，一位老婦人笑著拿起一張紙問我「你知道這個地方我該從這裡哪個方向出發嗎？」

我瞟了一眼那張紙，沒有仔細看，因為我對湖邊這一带來得不算多，想也知道根本就不會清楚這一帶附近有什麼地點了。

於是我立刻告訴她「你問這裡執勤的工作人員啊。」

她笑著說「問過啦，他們也不清楚這個具體的地方。我才問你的。」

那這樣說，肯定是個特別細的地點，肯定需要導航才找得到，問路人只怕是根本問不出來呀。

就在這個當下，綠燈亮了。我管她呢。給她開啟導航再搜索再找路的話鄭家早上火車走了。於是我抱以遺憾的一瞥就走了。遙遠的聽見她對我說謝謝。

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呢。見人要緊。

從車站送行後，回到家中。獨自坐在窗前，一陣陣不安朝我襲來。

無所謂了，人嘛，哪能幫人一輩子，哪能完美無瑕？

於是我就同往常一樣，上床就寢了。

半夜時分，感覺模模糊糊中，有一個聲音「年輕人」

我嚇了一跳。

眼前出現一位老婦人，是尼姑師太的樣子，我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得到她的衣服，大致的形態。

我立刻肅然起敬，「師太您好，請問光臨寒舍所謂何事？」

「哼，我可不是什麼值得你敬愛的師太，別在我面前做這一套虛偽的事情。」

「什麼？！」

「你當然不知道。你罪有應得啊。你覺得自己委屈不是？你覺得自己可憐不是？你覺得自己想要翻身不被那些勢利眼看扁是不是？你想要力量，想要變強大，為的只是在那些輕薄你看不起你的人面前狠狠甩她們一耳刮子。你想要她們看看輕視你的下場是如何。你要證明自己其實是她們望塵莫及的。你就快進入魔道了。若不是觀音娘娘大發慈悲派我來度你。你啊你，現在都去給魔王獻祭了！」

「我？我至於嘛？我怎麼啦？我不過一介平民，師太您何出此言呢？」

「說了我不是什麼師太，你叫我慈姑就好。」

慈姑，呵呵。我聽到這名字只想笑。一點都不慈悲。看上去更像魔王派來的臥底。

「好了，你少研究我。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那我就告訴你，我就是化為今日在路口的那位老嫗，怎麼啦？看我的樣子有沒有一點熟悉呀？」

她湊近我，我嚇得退縮了一點「啊，真的是」

「哈哈，看你現在的樣子，師太前師太後的，你當時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難道我不清楚嗎？：這個老婦人可真礙事，想她快點離開我別妨礙我的路。」

我低下頭，又緩緩抬起：「就算是這樣，但這算不可饒恕嗎？我每個月都在捐錢做功德。我不像有的人只會嘴上誇口善言善行，我真正去做了好事情，我沒有你說的那樣什麼踏入魔王的道，我甚至沒有找人拿過一分不屬於我的錢。

我從來都不願意虧欠任何人。那麼多傷人的人，騙人財物的人你怎麼不去管，我怎麼啦？我是有多可怕呀？」

「唉，所以說啊，你就算得成所願了又如何？你向來憎恨勢利眼。難道你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最大的勢利眼嗎？看到有才有德的人，你眉開眼笑，生怕怠慢了人家，遇到老婦人礙你路，你恨不得她趕緊走一邊去。怎麼？我有失偏頗嗎？

你當然覺得自己行的正啦，是啊，你是積了不少的德，可是問問你的內心，你是不是嫌棄無才無德無造化對你無建樹幫助之人？你爹曾說你嫌貧愛富，要我說他只說對了一半，你嫌棄你自己所有的陰影面，只願意接納光明的一面。而這麼多陰影面你去踢開打開都沒有用，它們就是你。也不是別人。你看起來在嫌棄別人，其實還是嫌棄自身哪.

你以為，自己嘴上唸幾句佛號，放幾隻鴿子，就不是魔道的？你真的愚癡啊！

我肯教訓你，都因為你有福氣。沒有福氣，連罵你我都懶得做。我告訴你，但凡你想要成為什麼高強、有力量，走哪裡都是別人來求你而你沒有任何向他人所攀附的那種境界的人。捫心自問你的發心是什麼？有沒有一絲是想要作威作福，有沒有一絲是想要讓那些曾經看不起你的人看看你現在有多厲害？如果是，那麼，你不如山中樵夫。不如一介凡夫。他們至少心中有他人至少內心澄淨。

你夾雜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要走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悟。」

早晨醒來時，望著窗前明媚，絲毫不覺得昨晚夢裡真有人來過。

這時我起身，一張紙條掉落在地。

我撿起它看，上面寫著：莫問前路，但求心寧。

落款是慈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