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我俩去了趟深圳,看看儿子租住的地方。
他并没有很多时间陪着,我们也愿意待在屋里,收拾收拾,想象他一个人的生活。
房间东西不多,倒也干净整洁,他一向不太邋遢,因为我们要来还特意搞了卫生。
一箱水和一箱泡面摞着堆在墙角。打开冰箱,除了一盒鸡蛋,空空如也。
我和世上所有母亲一样,忍不住心疼起来,恨不能立马去超市弄来些橙黄橘绿,填补这如雪的空白。
每天带便当上班的我知道外卖有多难吃多不健康,他在国外时虽说食物不合口味但至少是安全的,我倒没怎么担心。如今随他天天这么敷衍胃肠,而自己发挥不了一点光和热,好像这个娘白当了似的。
想起一件旧事。
年轻时在药房上班,隔壁排药室护士长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去北京闯荡。那时候房子也贵,但没这么贵,两口子东拼西凑给女儿买了套老破小的二手房,总算放了一半心。
买了房后护士长把所有的假期都攒起来,一趟一趟往北京跑,而且和老伴分头去。她女儿一直单着也没外孙要带,问她去干什么,说是去给女儿做饭。
我非常不理解,这来回路费够买好些吃的呢,况且女儿中午也在公司,最多晚上回家吃一顿,有必要专程去做饭吗?
护士长说肯定有必要的,女儿一个人时总是不懂照顾自己,他们去了才有热乎饭吃。现在她只盼着早点退休,让女儿能好好吃一日三餐。
每天排完药后,护士长就专心做她的剪报。那时候网络没这么发达,智能手机尚未问世,她把报纸上登载的菜谱剪下来,分门别类粘在剪报本上。剪报做了四本,分别对应春夏秋冬的美食,都是女儿爱吃的菜式。
而我今天对着空空的冰箱,忽然想起了护士长和她的剪报。事非经过不知味,如今我也一样盼着早点退休,也有心练好厨艺,只愿能时时看到儿子大快朵颐的样子。
和老毛商量着,要不多包些饺子给他冻上,怎么也比外面的吃着放心。
我不爱吃面食,包的饺子卖相实在丑陋,老毛倒是一把好手,这事得他操刀。
当爹的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他又说我瞎操心,孩子一个人自在得很,我只是想通过做点什么,来拯救自己的失落罢了。
科里的姑娘恋爱了,男孩是本院同事,中午正是腻歪的大好时光,办公室再也不见她贪睡。俩孩子都是单亲家庭,一个跟着奶奶,一个只有爸爸,或许因为同命相怜才在一起。她与我们聊家事时从不说起母亲,我也不去好奇,因为懂得有些孤独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双颊绯红的姑娘啊,愿你一生温暖。
对待刚入职的年轻人,我的心肠愈发柔软了。想想自己的孩子,也希望他遇上和善宽厚的上司、友好的同事和信赖的客户,在他偏颇和懈怠的时候,有人真心劝诫他、引导他,在他低落和茫然的时候,有人愿意欣赏他、鼓励他。
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那年,县医院药房的调剂员误将降压药发成了升压药,导致父亲服用后半夜进了急诊室。在了解到犯错误的是一位刚毕业的年轻人,血压尚未稳定的父亲立即向医院请求不要处分她。父亲说,既然没造成严重后果,提醒教育一下以后仔细点就行了,我的小女儿也在药房工作,将心比心,宽容一点,不要太为难孩子。
我的父亲,在卫生行政部门工作多年,一贯的严肃认真,这件事上却一反常态地不讲原则。只愿世界对孩子们温柔以待,是每一位父母都抱有的美好愿望吧。
周末回家看父亲,买了赣南的花生粑,父亲牙口好,一辈子爱吃香的脆的。他有点咳嗽,说是昨夜着了凉,本不该多吃油炸的,却又忍不住馋,过一会儿拿一片,过一会儿拿一片,咬起来悉悉嗦嗦地响,吃得好香。
我也不怎么阻止他,只递过去热茶,因为有喜欢的食物,父亲脸上浮现的满足和孩童一般纯真。他打开电视,其实是陪着我看,他看不清也听不清什么。
窗外秋阳杲杲,不远处一群孩子在打乒乓球,脆生生的叫嚷声仿佛是从饱满的果荚里爆裂出来,一路滚落着鲜活、张扬,钻进安宁的屋里。
看不清也听不清的父亲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他依然很高大,我不时仰脸看着他,看得有些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