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溜子了。
一大早,郑辉就被爹推门进来时的一句话弄醒了。
扫溜子是农村的一句土话,是指寒冷冬季的小雪将化末化时结得糊状的簿冰,人走在上面直出溜,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有点儿象现在的冻雨,冰冷滑溜。
每天凌晨,爹很早就起床,大概四点多,就到邻近城镇的居民区去挑粪,如果去得晚了,被路人遇见,都掩着鼻子指指点点,所以只有趁早,在月亮下紧赶着挑回来,倒进自家的粪池,等着生产队一家一户地来收。现在,爹已完成了上工前的活,回家了。
这是生产队长年累月的积粪任务。
每年冬季,生产队的男劳力都被安排挑大粪,妇女和小孩负责锄草和干些杂活,只有挑粪这个活才能每天挣到一个满分十分,即便是最能干的妇女老人,最多每天只有7、8分不等。
郑辉刚回到生产队,还只是个半大小伙子,虽有一米七几的身高,却是细胳膊细腿,面黄肌瘦的。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摸着黒赶到地里,等待着生产队长安排活。起初他只是跟着老人妇女锄草播种,收菜积肥,到了每月评分时才得6分,他便有些怅然。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围着妇女老人转,却只能挣来半个人的工分,这让他无法接受。
郑辉在这次进山砍柴前就找到队长,要求也要干最重的活,挣最高的工分……10分。队长看着他一脸的坚定,就拍了拍他的肩,说,辉子,你可以试一下,不行就不要逞能,要是把你累坏了,在你爹我外甥那儿可不好交代。你放心,八舅爷,我肯定干得好,你就等着看我的吧。
队长外号“硬脖子”,是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的中年汉子,论起来还是郑辉奶奶娘家的远房堂弟,郑辉要叫他一声八舅爷。这八舅爷之所以得了一个“硬脖子”的绰号,一是他脾气倔强,认准的理就坚持到底,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二是他看似瘦弱,却一身力气,尤其是挑粪砍柴积肥,担子总是他的最重,没有人能胜过他;三是他脖子确实长得够硬,说话走路总是板着面孔,梗着脖子,好象不会转动,有些轴,但心眼不坏。
今天是郑辉答应队长去挑粪的第一天。试试就试试,郑辉想,没挑过大粪,但挑过水吧,有啥试不试的,干就完了。
郑辉翻身起床,穿了件家织布的藏青色小袄,外面罩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中山装,脚下是一双穿了一年多的回力鞋,已经有些不跟脚,但这已是他最好的鞋子了,床底下还有一双塑料板的布鞋恐怕更不适合穿。
郑辉从门旮旯里拿出一根柏木扁担就出了门,瞬间感到寒风刺骨,细小的雪粒夹着风迎面扑来,急切地从他的脖颈钻进衣领,让他不由缩了一下脖子,甚至打了个冷颤。
抬眼望去,夜色里的道场上已蒙上了簿簿的一层雪粒,天空仍然是灰蒙蒙的,却没有放亮的意思。
刚迈步往粪池的方向走去,就被脚下的积雪滑了一下,这才想起爹刚说扫溜子的话,因此脚下便加了几分小心。
等他挑着粪桶赶到队上的道场,已有二三十个爷们等在哪里,有人刁着烟袋,有人蹲在一旁等候队长的安排。
大家把粪桶都放到场边。
大老远就听到队长叫了一嗓子,大家纷纷站起来,向队长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队长挑了满满一担牛粪走来,停在场边,又说:
今天扫溜子了,路滑不好走,就不挑粪了。安排几个人挖萝卜窑,几个人去出牛圈,队部有钉钯,出完了要把草铺好,剩下的人都到塘沟修渠。
队长一番布置,将郑辉原来要试一试的计划打乱了。他忍不住问道,那我干啥子?队长稍迟疑了一下,说,你就和他们一起去出牛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