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第二年,我只有二十岁,可我总在某一些时刻会感觉到一种飞速衰老的感觉,眼前总会莫名浮现出“未老先衰”几个字。这种感觉大概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伴我成长,或是伴我衰老。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小学二年级那一年的少先队员的入队仪式,那一次我的身边有很多小伙伴的胸前都有了那一抹鲜红,可是他们的队伍里没有我。
悲伤的泪水总是会伴着成长同行。
小学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收完了大家的寒假作业后,留下了一句话:“这一次的暑期作业完成情况将定大家谁会成为第一批少先队队员。”可是在这个时候我的注意力正集中在窗外两只正在空中“缠斗”的麻雀的身上,我给他俩取了名字,一只叫“金刚兽”,另一只叫“暴龙兽”。想着金刚和暴龙正在进行着毁天灭地的战斗,各自为了自己的部落。他们每一个都是部落的英雄,可是英雄只能有一个,在二年三班窗外的天空中只会有一个英雄可以把胜利带走,败者的余生只能与耻辱相伴。一番打斗后暴龙败了,当我正为败者“暴龙兽”这个悲情英雄而感到惋惜时,班主任就已经让那个消息在不经意间从我的左耳进去,从右耳出来,又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放学后,趁着我妈还在医院里加班,抓住这一丝宝贵的时间和我的好朋友一起玩“白天黑夜定”。我们一直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个专属于我们的游戏,因为我们从未见到别的小区的孩子玩这个游戏。这个游戏其实就是改良版的躲猫猫,在开始游戏之前先通过任何一种裁决方式,通常是剪刀石头布。选出一个小朋友负责抓捕其他人,然而他在“白天”时必须蒙着眼睛并数三十下让其他人躲好位置。到了“黑夜”时其他人就失去了移动的能力,而这个刚刚那位小朋友就必须在蒙眼的情况下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其他人。
在我之后的成长中曾不止一次的向朋友或者陌生的人讲述这个游戏,很少有人理解这个游戏,都认为不太具有可行性。一开始我还非常奇怪为什么我小学二年级就会玩的游戏,一帮十几二十岁的人会不理解。后来我在一个契机下我得到了答案,一张报纸上的报道,某个城市的CBD拆除了最后一座筒子楼,彻底没有了落后与贫困。这时才明白这样的游戏必须在像筒子楼的狭窄但楼道很长的环境中才会被成功地孕育。
我还未靠近那筒子楼,那些熟悉的声音就已经从二楼楼道的尽头穿过摆满各家杂物、或大或小的各式的箱子、眼神不好的王大爷总坐在上面抽烟的旧椅子、侬侬姐姐家里用来腌菜的黑色坛子,最后传到我的耳旁被我捕捉到。这一刻我只会下意识的向那个传来声音的方向奔去,那速度飞一般的快,可以甩开任何东西。甩开了黑色的坛子、旧椅子、好多个箱子、甩开了老师说过的话和所有的烦恼,可是小孩子又有什么烦恼呢。
如果玩乐就是童年的日常,那么在我上初中之前的很多年的时光都是浸泡在这样如早春温暖的溪水般的日常里度过的。小学二年级开学大约两个多月后,五一劳动节放假的前一天的一个下午,这一天的太阳只释放了他的四成功力,大概只比楼道里盏白织灯亮一点,而我爸总会在晚上去楼道里的公共场所大号后在那盏灯下抽上一根。以至于在多年我也染上烟瘾后在回忆起这一幕,总会发出疑问,我爸那时候到底抽的是什么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的寒酸。虽然太阳的功力欠缺可是温度却一点也不友善,让我早早在不到五月就穿上了较为单薄的衬衫。
那些你从前不曾在意的事情和告诫,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如约而至、一一应验,该来的总还来。
这天下午只上了一节课喇叭里就响起了上操铃声,紧接着班主任就走进班里念了几个人的名字,并把他们几个带出教室,不知道在交代些什么与我无关的事情。之后又进来让大家去操场举行少先队队员受理仪式,如果放到现在我一定会明白刚刚那些叫出去的人十有八九已经被选中,可是那个时候我只有八岁,只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直到主持念出二年三班的入队名单前,我仍旧坚定地认为一定会有我的名字,那时我该有多光荣啊,应该会像《龙珠》里的悟空一样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
可是事情的发展令我难过,因为在读到三年级一班时我知道名单里一定没有我了。但这并不是我难过的主要原因,刚刚主持人读到的名字里有牛明明,有牛明明!他每次玩游戏都输,他年龄和我一样但是比我高一个头,也比我胖很多。老师们都说他很老实、是个乖孩子,可是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傻子。我简直比牛明明强不知道多少,我可以编很多嘲笑我的同桌的口水歌,可他牛明明只会每次学我,我唱一句他才跟着唱一句。
我的天呀!他们宁愿选一个傻子都不选我,也许牛明明这样的傻子跟着他们一起念口号可是在适合不过了,都是跟着念嘛,对他来说念什么并不重要。想到这里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释放难过的情绪,如白织灯的太阳却透出比刚刚要亮的多的光打在我背后不远处教学楼的三楼房檐上,光无法穿透的地方形成了一片阴影,而我便被笼罩其中。光在我身前不远处打下了一条明暗交界线,我站在阴影里,而他们却可以站在阳光下,带着红领巾。
很多老师都说过,国旗上的红色是战士们用鲜血染红的,而红领巾是国旗的一角,“红领巾”在我心中是荣耀的继承。最锋利的宝剑会赠予剑术最强的的剑客来行侠仗义,公主的爱会垂青最勇敢的骑士来使帝国延续。那么用鲜血染红的红领巾到底会选择哪些小朋友来继承他勇于牺牲与奉献的精神。我抬头望着远处无风的天空中自然垂落的的国旗,心里面一遍遍的重复着那个问题,渴望在八岁的大脑中寻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最终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刺痛了我。那刺痛使我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我感觉大地在剧烈的晃动,我的身体在不断地下坠,同时伴随着天空的阵阵怒吼,好似要把我的灵魂抽向天空。刺痛传遍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横冲直撞在任何一个部位,最终它夺眶而出。
我晕倒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在校医室的床上,政治老师兼我们的校医给我的表现做出了判断:中暑。可我只想骂她:“放你娘的狗臭屁,不到五月,中你妈的暑,我可是医院长大的,别想唬我。”当然我的教养告诉我我没有这个胆量。
不知道班主任是看懂了我的心思还是为了哄哄我,她把我叫到办公室,塞给我一个蛮有分量的小徽章,还说什么给我一个少先队队徽作为奖励。又说了些什么话我已记不清楚,反正不重要。
在回家的路上我把它随手扔到路边,嘴里振振有词,当初你说红领巾才是鲜血染红的,你现在给我一个这铁片片算怎么一回事。真会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