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是我妈,一个快退休但已经过上退休生活的家庭妇女。最近喜欢养兰花和阻止猫挠沙发,控制自己的更年期小尾巴,以及给我做各种准妈妈的思想工作。
提起大梅,我能想到的东西不多,比较清晰的就是她很要强,也很剽悍。姥姥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她是老大,小时候大概就是拿着棍子追着欺负她弟弟妹妹的小朋友打架,或者堵在他们放学路上一巴掌把他们推倒,再说上几句“让你们祈欺负我弟弟”之类的狠话。从家里人口中得知这些的我还是很震惊的,从此我意识到大梅的剽悍一定来源于骨子里,而不是因为养了我。
翻以前照片的时候会被大梅的颜值惊艳到,黑长直的头发,黑色短裙,一米七的大个,一百斤出头的体重,尽管我没能完整的复制粘贴上,但终究会因为自己的妈妈是个貌美的人儿而得瑟很久。大梅长得真的漂亮,除了看久了会觉得嘴大一点,其他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小时候我会一直盯着她的鼻子看,如果那时候找一个人给又小又翘还挺拔的鼻子代言,大梅一定能选上。最近几年大梅因为我毕业工作结婚稍微有点憔悴,不像那张她留着乌黑的及腰长发在一个也不知道洗什么的大盆里给不到一周岁的我洗澡时那么精神。每次我看那些照片都觉得不可思议,大梅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生了我还能坚挺地留到及腰。我曾经问过她,大概就是说,生了我之后在1994年的冬天洗头发洗澡真的不会不方便吗?
大梅说,因为你爸和你姥爷喜欢长头发。
呵,他们喜欢不重要,你喜欢才重要吧。
所以前几天把头发剪短以后大梅瞪着眼睛吼了我一句“你疯了吗?”
啊,真的不好意思,在2019年的冬天,我觉得洗头发很困难……
大梅年轻的时候是貌美一枝花,后来她遇到了我爸,大航,一个顶着自来卷蘑菇头的老实男人。我爸像啥我不敢说也不好说,相处了25年,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以后要找个他这样的男朋友。听闻他们相亲的过程持续了一年,分分合合,断断续续,大梅起初没看上大航是因为他相亲那天穿的衣服有褶皱,而大梅跟了大航是因为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晚上睡不着觉爬起来洗衣服。
我为大梅的简单而感动,也为大航的……算了不说了,毕竟我也不知道当时他是否真的有这种洗衣服的热情。女人的感动大多来自于浪漫和花言巧语,大梅不同,大梅的感动完全来自于你是否符合她眼里的干净利落。
所以我这么多年来很少感动她。
再后来,大梅和大航在一个只职工宿舍里愉快的开始了婚姻生活。大梅蒸馒头因为不知道放多少水把锅蒸漏了好多个,也在炒菜的时候把打火机掉到锅里而发生了一点爆炸。我始终不能理解一个不抽烟女性怎么就能在炒菜的时候放打火机,也许这为后来我去上高中离开家她空虚寂寞又更年期然后哭了很久逼迫大航戒烟而埋下了伏笔。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聪明的大梅做饭很好吃,当我能吃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大梅做饭世界最好吃。不仅仅是家常小菜,熏鱼啊米粉肉啊糖醋鱼啊,我都觉得比饭店里做的还好吃。所以现在我和大航不挑食却挑口味,也是因为大梅太能让我们觉得幸福。
还有就是,虽然大梅的打火机事件很离奇,可她却从来没有在我成长过程中让我磕磕碰碰过。我还记得小时候她会给我织毛衣织帽子还有袜子,用大帽子盖住曾经秃鬓角的我的大额头(直觉是因为她嫌我丑),各种母性的呵护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直到她前一阵子硬要给我修眉毛的时候用手指头在我脸上扣了个印,我才如梦初醒。
大梅你变了,你以前给我洗头发都没有这么用力,看来,我的脸真的变大了。
大梅初中没毕业就接了姥爷的班,在一个事业单位混日子。但这并不影响她热爱文学和文字,也不影响她总和我说她以前语文成绩多好多好。我佩服大梅把人情世故演绎的淋漓尽致,也佩服她作为家里的长女承担起一家子应该演的外场戏。小时候是不懂这些的,甚至到了大学也不是很明白,我总想着把自己从世界里摘出来,眼虽见心不烦的日子过久了倒也是舒坦。直到后来毕业了工作了接触的世界阴暗面多了才开始理解大梅的苦衷。
大梅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我就不用再去经历了。
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她在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某个晚上去烫头发,结果被骑着摩托车的抢劫的人拽了包,小摩托车倒了,包还在,因为戴了头盔所以捡了一条命,但是住院很久。我没有后怕,也没有太悲痛,觉得妈妈不在家自己要做的更好才能让家里人省心。直到忍着眼泪到医院看她,看她的床头被康乃馨包围,于是去偷偷揪了几片花瓣夹在日记本里。是粉色,和艳红色的。
她看到我第一句话说,你记得洗澡。
我忘了当时自己的心情,直到看了《请回答1988》正峰做完了手术和他弟弟正焕说的第一句话是问他鼻血好点吗,这感觉才又卷土重来。
再后来,大梅还是一如既往的勇敢倔强,而我渐渐长大,也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我们大概每个月都会有一次不愉快发生,这种情况延续到我高中毕业的暑假结束。大学四年过的安静平稳,实习的日子也基本一个月回家一次,真正大学毕业了也在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找到了工作,然后顺应大家觉得的自然相亲,结婚。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有点错觉,仿佛我人生的前十几年过的太漫长,所以最近的五六年过的太快太匆忙,关于家里人的记忆没有之前那么清晰,脑子里被杂七杂八的事情占据太多,他们挤占了大梅和大航的位置。
但是并没有代替。
大梅在我结婚典礼上声情并茂地说了好多好多话,我站在她旁边擦眼泪,音响嗡嗡的声音其实很影响我去辨别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后来看婚礼录像的时候才发现,她说的真慢,一个字一个字咬的真清楚。而大航在旁边强忍着眼泪,撇着嘴,那样子和我闹情绪的时候真像。
而我也终于踏上了刚认识大梅时候她的轨迹,因为有她这么多年的奋斗,所以我可以偷偷懒,直接住进他们拼搏大半辈子买的房子里,开着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的车,在一个有点清闲的医院里穿白大褂,下了班还能去大梅家撸猫顺便蹭吃蹭喝。尽管磕磕绊绊的争吵还会有,但能在这个年纪想回家就回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我有点不忍,却又有点窃喜。
大梅25岁的时候,我出生了。
我25岁的时候,我的孩子也将要出生。
我出生的时候大梅养了一只猫。
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大梅还在养猫。
嗯,大概,又会是一个相似的轮回吧。
后记:工作之后有点钱了,就经常从网上给他俩买水果和吃的,教会大梅网购后,大梅和大航就时不时地买一些花花草草和日用品。前几天大航从网上买了一堆青芒果,大梅吧对于青芒就是觉得一定要放黄了才好吃。所以这么多天我一直在吃“青黄不接”颜色的芒果,很神奇的是,真的有一种神奇的味道,形容不出来,但是很想记住。写在结尾,用来纪念我的大梅和我的大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