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罢,卸了脂粉红妆,散了珠钗宝簪,着一身鹅黄裙裳,执一把淡墨青伞,提一壶美酒佳酿。
过庭门,竹掩曲径更通幽,湿遍柔枝桃花香,雨打芭蕉和太息,风拂柳丝牵愁肠。
独倚栏,饮一口奈何孟婆汤,数着鱼儿两三三,轻愁随雨漾,蹙损他淡淡春山。
“你在想些什么?”咦?这世间竟有声音比这春水更柔,比这浊酒还要暖。
睁着微醺醉眼看,敢情是有神仙下凡来作伴。冲他晃了晃手中酒,歪头思索轻蹙眉,又好一会儿,嫣然一笑,“你这亭子好生奇怪,挂着个四方木块也不见个字。”
“有字的。”神仙含笑淡淡然。
那女子抱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入了雨帘,狐疑地抬眼细瞧,也没寻出个墨点儿来。鼓着腮帮,不满地嘟哝道:“你且唬我,这酒水你也休想了。”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生生多出一股清冷卓然,倒也真是仙风道骨的仙人。明明只是几步之遥,却好似隔了万水千山,声音从虚无缥缈间传来,“怎会没字呢,是‘空’。既是空又如何见得?”
女子怔怔地看他,一时竟忘了如何开口,只听得他又念了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蓦然扑哧一笑,“你莫不是想当和尚了?戏文里头的人,若是看破了红尘,就闹着剃去三千青丝烦恼,吵着要常伴青灯古佛,天天敲那木鱼儿去。”
“本也是俗家弟子的。”神仙浅笑安然,说得风轻云淡。
“你是啖肉食腥膻,只是你抢我酒为何?”什么佛门弟子?趁人不觉,怀中美酒就到了他手上,入了他肚中。
“这酒叫黄泉醉,一醉忘红尘,胜过孟婆汤。”神仙喝酒自有一番风骨,只是酒便是酒,哪来那么多名头?
夺过那酒,咕噜饮了一口,笑得狡黠如狐。凑到神仙跟前,盯着那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你可有爱过什么人?”
“不知道。”
神仙难道没有七情六欲?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似乎不满他的回答,喃喃道:“怎么会不知道?父母兄弟朋友呢?”
“我不知道。”那神仙的眼里闪过一丝的落寞。真的不知道,爱,过吗?
低低地又问:“那你,杀过人吗?”
“没有,”淡淡地开口,却好似被拽入了无边的黑洞,手指微微地抓着衣袖,笑得有些悲凉,“我害过人,有许多的人因我而死,有许多的人因我家破人亡,是比杀人更深的罪。”
“那你,愧吗?”不忍再看他,生怕下一秒会毫不犹豫地抱着他痛哭流涕,只是仰头,假意看向远方。
“不知道,那是我的业。”
轻轻扯着的一抹笑,却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很疼。
眨了眨眼,忽然笑得欢快了起来,好似发现什么趣事,道:“这亭子叫空空亭吗?”
“嗯?”
“空空亭,这亭子以后就叫空空亭,两个空就不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