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初降温的广州。
一改之前的暑湿濡热,秋风乍起,透骨之寒。你低下头,把衣服的领子竖起来,此挡住飒飒而来的金风。你觉得微微有些暖了,缓缓的抬起头,心头却是阵阵的寒意。
冷。缘自心头的冷。
自下午至此初夜,你一直都觉得冷。冷得如同陶然亭畔的那一对剑碑。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般迅忽。”1925年三月,在北京初春的夜里,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岁月,年轻的共产党人高君宇病逝。被一同带走的,还有他对石评梅浓浓的热爱。按他遗愿,埋骨于北京陶然亭——他常与石评梅相会的地方。汉白玉剑碑上,题刻着他自己的诗句:我是闪电,我是火焰。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这句诗是高君宇一生的写照。
石评梅是高君宇的爱侣。高君宇早年在家中有包办婚姻,而石评梅的初恋所托非人。两颗受尽情伤的心,彼此依偎,相互取暖。而评梅因初恋而笃定不婚。两人虽倾心相爱,却因评梅的坚守而未能有一日相依相伴。评梅在写给高君宇的信中写道,“你的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阻之。不能这样,我怎能说是爱你!”宇君曾赠评梅一枚香山红叶:满园秋色关不住,一片红叶寄相思。石评梅却以这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片鲜红的叶儿相拒。二十九岁的高君宇亡故,石评梅一次次的哭倒在高君宇的墓前:不管黄昏,不论夜深,醉卧在你墓碑旁,任霜露侵凌吧!我再不醒。石评梅的沉醉终是要醒的,而高君宇却已长眠。在他们无数次踏遍的陶然亭畔,石评梅呕尽血泪。她肝肠寸断的哭问自己,“数年来冰雪友谊,到如今只博得隐恨千古,抚棺哀哭!”她怨艾逝者:“君宇,你为什么不流血沙场而死,你为什么不瘐毙狱中而死?却偏要含笑陈尸在玫瑰丛中,任刺针透进了你的心,任鲜血掩埋了你的身,站在你尸前哀悼痛哭你的,不是全国的民众,却是一个别有怀抱,负你深爱的人。”
当年,身在广州的高君宇在平息商团叛乱的斗争后,买了两枚象牙戒指,他将大的那个给自己戴上,小的那个连同信笺一起寄给了石评梅。他在信中问她:“爱恋中的人,常把黄金或钻石的戒指套在彼此的手上以求两情不渝,我们也用这洁白坚固的象牙戒指来纪念我们的冰雪友谊吧 ! 或者,我们的生命亦正如这象牙戒指一般,惨白如枯骨?”
离开北平很久的高君宇,终于自南方归来。可惜却不能第一时间去看望心心念念的石评梅,他因旧疾复发住进德国医院(今北京医院)。
那天,石评梅赶来医院探望,高君宇一眼看见她手上的象牙戒指,身上的伤不疼了,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会好的,后来这两枚象牙戒指便再也没有离开他们的手上。
过了几月,高君宇康复出院,石评梅陪着高君宇在陶然亭散心,他想这世间没有一对像他们这般,不似情侣却胜似情侣之间。他看着陶然亭的美景,心中没来由地伤感,他对石评梅说:“小珠(石评梅的小名),你看北京这块地方,全被军阀权贵们糟蹋得乌烟瘴气、肮脏不堪,只有陶然亭这块荒僻地还算干净了 ! 以后,如果我死,你就把我葬在这儿吧 ! 我知道,我是生也孤零、死也孤零。”石评梅心中一阵凄苦,滚下泪来。
1925年3月5日凌晨两点,夜寂无声,高君宇病亡在榻上。留下了他未竟的事业和爱情。
就在高君宇弥留之际,石评梅梦见高君宇向她告别。她急切地想去医院看高君宇。她要告诉他,她错了,不再坚持什么独身的主张,也不要什么冰雪的友谊,只要他的病好,她什么都答应——只是,昔人已逝,空留余恨。
三年后,流尽相思血泪的石评梅病倒在君宇的墓前,她耗尽了自己的泪水浇灌君宇墓前的花,带着无限的爱与悔恨,怅然而逝。年仅二十七岁,去世的时间几乎与高君宇当年相同。
如今青山秀水的陶然亭畔,一对剑碑并肩而立。两处坟丘葬着高君宇与石评梅。在石评梅的墓碑上刻着:生前未能相依共生,愿死后得并葬荒丘。
没有耳鬓厮磨,没有肌肤相亲,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洞房花烛。有的只是对革命的忠贞和爱情的坚脆;有的是对爱人的理解和尊重,有的是对爱的坚守和执着。他们没有财礼,没有技巧,没有酒吧和电视,没有房子车子票子,只有对彼此的相知与奉献。一个是中共早期领导人,青年才俊,一个是知名才女,名满民国。他们相聚的时间很短,多的情感的纠缠,少的是两心相悦,却完整的诠释了爱情的全部。
我不是清教徒。对高石之恋充满着向往和同情,一对知心爱人却悲剧收场,无比心痛,无限悲伤。如果在爱情里,我们少一点利益,少一点计较,少一点套路,多一分宽容,理解和爱,至少,我们会更幸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