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中只有爷爷奶奶一直陪在她身边,七岁之前从未有过家庭聚会,也从未见过家里的其他人,她曾天真的以为每个家庭都是这样。
七岁那年,一天晚上放学回家看到家里来了客人,高高的个子,略显苍白的脸庞,眉宇间流露出几分亲切,但岁月的痕迹却过早的留在了他的眼角,让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奶奶告诉她那是叔叔。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爷爷奶奶变得格外忙碌,每天忙着收拾东西,整理衣服,打包行李,似乎要出远门。终于她忍不住问了奶奶,奶奶告诉她,她们要离开这里了,回老家去。几年之前家里发生了变故,他们不得以才来到了这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也该回去了。听到这里,她几乎是吼着说:“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无论奶奶怎么和她解释,她都听不进去,而且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变成放声大哭。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这座城市是她记忆开始的地方,对她来说这里就是家。她天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带来的,他破坏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大人决定的事,一个七岁孩子又能改变什么呢?最终她选择了妥协,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这段旅程对她来说有一个月那么漫长,下了火车上汽车,总之过了很久很久,他们才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当年离开时她只有两岁,关于这里的记忆几乎是空白,而这里的“家人”对她似乎很熟悉,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晚上她参加了一场久违的家庭聚会,从未见过面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来了,而她,这个家庭中倍受关注的孩子,毫无疑问成了这场聚会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种眼神中包含着好奇,惊讶,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在奶奶的指引下,她一一的认识了这些“家人”。人终究要屈服于现实,虽然她还经常想起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再也回不去了,每次想到这里她的眼角总会不自觉的湿润,那个她心中的家已经不存在了。
转眼间,她上了初中,几年下来她已经适应了这里,但还谈不上喜欢,初中的学习算不上忙碌,所以她经常参加一些自己喜欢的课外活动。一次演出结束后,别人告诉她门外有人找,她来到门外看见了几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烫着卷发,精致的妆容加上高挑的身材让她看上去很年轻,而她身边的那个女人像是刚哭过,虽然也很高挑,但可能是没有化妆,加上削瘦的脸庞让她看上去有些苍老,像是经历过什么事。虽然不认识她们,但她们的到来却让她感到不安。
“你的演出很精彩”年轻的女人说
“谢谢”她敷衍的回答道
“你可能不认识我们,但我们对你很熟悉,我们前几天去了你家……”
“说正事儿,我们一会儿还有演出”年轻女人被她的态度吓到了,愣了几秒后接着说
“你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对吧?”年轻的女人有意和她搭话,但她并不买她的帐。女人接着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在哪儿?”气氛依旧很尴尬。
“其实她就是你的妈妈”,她将目光转移到那个苍老的女人身上,“你妈妈身体一直都不好,你的出生更是让这个家庭雪上加霜,你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得以才把你送走,但没想到你的养父母会发生意外,如果知道这样,绝对不会把你送走的,这些年我们一直再找你,我们想补偿你,我们……想接你回家”。这个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毁坏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没办法再继续和她们对话,而是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里,留下那几个人许久的伫立在初春的晚风中。回家路上她回想着那个女人的话还有那双哭红的双眼,确实,这么多年他们很少提起关于父母的事情,只是说他们出意外去世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两位老人怎么也想不到仅一天的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奶奶依旧做好了饭菜等着孙女回家。饭桌上她说今天有人去学校找她 ,
“谁啊”爷爷问道,
“几个女的,不认识,说前几天来过我们家”顿时空气似乎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安静的让人害怕,老两口看着对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爷爷缓缓的开口说
“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他们说是我父母,想接我回去”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听你告诉我”
爷爷沉默了许久说“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出生不久我们就把你抱了回来,我们没打算瞒着你,只想等你再长大一些…爷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想到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孙女可能要离开他们了,一旁的奶奶早已泣不成声。过了几秒钟爷爷又说
“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和她走的,我哪儿也不去”随后就回了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门。爷爷很了解孙女的脾气秉性,从刚才说话的语气和关门的举动中,爷爷知道对于亲生父母孙女更多的是恨,虽然不想让孙女离开自己,但更不想让孙女对他们产生恨意,毕竟那是她的亲生父母。
清晨的阳光依旧那么温暖,那么明媚,似乎想直达人心底驱散所有的阴霾。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去上学和同学们也有说有笑,表面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其实她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它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了她的心里。不久之后的一个周末,吃过早饭后她正准备出门,爷爷叫住了她说:“你妈妈已经病了很久,但一直不愿去住院,一心只想找到你,想当面说出当年的原因,得到你的原谅,就在找到你之后她住进了医院,医生说她病的很重,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她想最后再看看你,这是医院的地址”但她却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我不会去的”听到这样的话从孙女口中说出,爷爷有些不知所错,他知道这件事对孙女的打击很大,但他还是希望她能去,可任凭爷爷好话说尽,她还是不为所动,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晚上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个话题,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就这样过了一周,虽然表面不说,但爷爷的话却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想再看看你,想得到你的原谅…”被这些话折磨了整整一周后,冰山的一角终于融化了,她决定去医院。放学后她背着书包直奔医院,站在病房前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她开门走了进去,病房里空无一人,她跑去问护士,护士说这个房间的病人一周前已经去世了。去世了,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了,她跌坐在地上,望着长长的走廊,久久没有离去…
她走了,带着对女儿的愧疚和遗憾走了,女儿最后到底有没有来对她来说永远的成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