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雷爷低着头一路狂奔,自行车轮飞转,一次次心中默念安好,耳边的风嗖嗖地 一股脑儿就被甩在了后边,仿佛心中的压抑连同天空一片黑乎乎的乌云,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远而又远了;一直到李家村蛮爷那大而稍有些破落的院子里,雷爷把自行车放好,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天依然是那一片阴沉沉天啊,云还是那一块黑乎乎的云,都没有一点点消散呢,甚至还有一丝丝小雨自高处飘落而下呢,雷爷摸了摸,衣服都已经潮湿起来。
“蛮姐姐!蛮姐夫!? 我来瞧瞧你们。怎么没人? ”,雷爷一边大声地说着,就一步跨进蛮爷的屋门,眼睛瞬间有些不适应,缓了一缓 才发现黑乎乎的屋子里,蛮爷就靠在炕沿边上,而蛮奶奶却神情落寞地坐在大炕的一个角落里,“你怎么就来了? 雷爷,看看这天气,又是风又是雨的呢。”,蛮奶奶话音未落,雷爷就急忙应着,“不打紧的,正好没淋着雨呢,只是心里突然特别想你们,就过来瞧瞧嘛,你们一切可好? ”,“好啥!?这不…出事了呢。”,雷奶奶一副无可奈何地摊了一下手。
“是根儿,上不成学了。”蛮爷情绪低落地应了一声,“怎么? 根儿才刚升五年级,还是个孩子怎么就不让上学了呢?蛮姐夫你带我到学校,我与他们评理去!”,雷爷腾地一下发火了。“其实,也不怨人家学校,都是咱的过错啊。”,“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具体怎样你倒是对我说说呀,急死我了!”雷爷刚听蛮爷说了一句就急得跺起脚来。“现在已经没什么办法了。是根儿偷了人家班主任老师的手表呢。”,可怜的蛮爷,话没讲完 头就低下了,声音也小的像蚊子哼哼似的呢。
原来是这样,根儿一直就在本村的小学校上学着呢,李家村小学校规模也并不小,根儿所在的班一直是邱老师当班主任,这邱老师虽然是个女老师,平日里戴一副眼镜,文文静静,其实还严谨的很呢,根儿是个差等生,一直很怕邱老师,当然邱老师也不可能稀罕根儿这样的学生了。可是,蛮爷还是想不通,根儿为什么偏偏就偷了邱老师的手表呢!? 而邱老师还是蛮爷院子北面隔墙的邻居,蛮爷老脸真是无地自容啊。
手表是在邱老师家里丢的。邱老师一大早就去学校,上了早自习,在学校吃过早饭 就没有回家,接着继续为孩子们上了一上午的课,到中午才发觉自己忘带手表了,倒也没当成一回事,又在学校吃过中午饭休息一会儿,下午继续上课,一直到下午放学了才一个人回到那个冷清的家;邱老师是个军嫂,又没有孩子和老人,诺大的一个院子里形单影只,也怪不得邱老师总爱待在学校里,只有晚上睡觉时才想起回这个家来呢。
回到家的邱老师翻天覆地地找自己的手表,那可是远在北京的丈夫用好几个月的津贴 买给她最贵重的东西啊,明明是放在炕上靠窗台位置的小桌子上的呀,怎么就会不翼而飞? 紧锁的院门内还能有贼了不成?
邱老师从屋里找到屋外,沿着院子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只是在自家房屋架着的木梯下面 有几个小脚印罢了,她联想起自己的学生根儿逃学在家五天了,前天还看到根儿在房顶用弹弓打鸟哩,莫不是这个淘小子干的?
邱老师虽然怀疑根儿,却不敢贸然去蛮爷家里放肆,蛮爷是李家村李姓的长辈,在村里是极其有威望的啊,而蛮爷宠爱根儿更是出了名啦,如果直接前去蛮爷家质问根儿 那不是找抽吗?邱老师的心底自然而生了一丝不寒而栗。但是,邱老师相信自己作为一名班主任老师的直觉,她决定在学校耐心地等待着根儿。
根儿是绝对没有料到一场危机的来临呢,这‘小哥儿’一时兴致来了 就逃学了五天,心情痛快着呢,特别是那天上房打鸟儿,发现邱老师家窗户里一道亮亮的反光,如一枚闪亮的宝石放光,突发奇想,从自家房顶窜到邱老师家房顶,再从邱老师家木梯攀爬而下,从没锁的屋门进入,举目一瞧,那闪亮亮的东西竟是邱老师每天必戴的手表,真是喜出望外啊,索性坐在邱老师家炕头,戴上邱老师的手表牛气了好久,心里想着邱老师每天对自己的鄙夷眼神,实在还不解恨,想着把这块手表偷偷带走,哈哈,一个人玩上几天再送回去,那才真叫过瘾哩。
这天,根儿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抱着手表,翻来覆去玩了一会儿,然后就想去学校瞧瞧邱老师的倒霉样子,就扭了扭麻杆一般的身躯,披了件衣服,摇晃着肩膀,两条长长的蚂蚱腿迈开八字步子,一溜风跨进了李家村小学的校门。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哼,臭小子,跟我去见校长!”,邱老师一把抓住那个摇摆着两手,连书包都没带的根儿,“根儿,你赶快老实交代,这几天干什么坏事了!”,面对校长与邱老师严厉的质问,面对围观老师学生关切的眼神,根儿感到非常气愤,“不就是逃了几天课吗?邱老师,你这是要干啥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经常逃课,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大动干戈呢?!”,根儿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问你干啥坏事了,你不如实交代,还不服气? 好,咱们隔壁就是派出所,我去找公安来,看你还敢犟嘴? ”邱老师说着就出去了,“根儿啊,你还是老实交代吧,要不然你 今天放学就休想回去了!” 校长正慢条斯理地做着根儿的思想工作呢,邱老师回来了,身后真的是一个大檐帽上戴着JING徽,腰间别了手KAO的公安,根儿一时半会话都说不出来,吓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多大啦?”,“我叫根儿,今年十三岁。”,公安双目威严地询问,根儿两腿筛糠地回答,玻璃窗外旁观看热闹老师同学们兴致勃勃 上课铃响了才不情愿地离去。
不一会儿,李家村小学手表盗窃案就告破了,就连村子里的老头老太太都佩服起公安破案的神速,都为邱老师最心爱的手表失而复得感到庆幸;只有根儿,虽然年幼而不被追究刑事责任,那也丢人败兴透了,一份巨大的懊恼压在根儿的肩上,那纤细如马蜂一样的腰肢又如何承受的了呢?根儿抓着自己的头发深深地蹲在地上,“自己虽然好奇,但是那是邱老师的家,我的这两只脚怎么就能迈进去呢?既然进去了,为什么不瞧一眼或者玩一会儿就离开呢?玩儿都玩儿过了,干嘛要带它出来呢?既然带出来了也玩够了,又为什么不早一天送回去呢?都说我是小偷,可是我要那个东西干啥呀,又不能吃不能喝的,真是冤枉死我了啊,可是这一切都是自己干的呀,又怨得了谁呢?本来想站在桥上瞧瞧邱老师的笑话,想不到一不小心倒把自己掉进了涛涛江水,谁来救救我啊,我还小,我不想死啊!”,根儿一脸悔恨的泪水 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哽咽着步行回家,尽管他低着头弓了背,回避着街上人们的眼睛,但是根儿依然如芒在背,痛彻心扉,他清楚地感觉所有的人望着自己的目光,都是那么的锐利、寒冷。
“可怜的孩子,他在哪里? ”雷爷焦急地问,“那不是吗?打那天以后根儿再也不去上学了,每天守着那只母鸡,狠狠地瞧着它下蛋,然后取出热乎着的鸡蛋敲个洞,把蛋白蛋黄都生吞了下去。”蛮爷无奈地指了指鸡窝边的根儿,“我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