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蜉蝣一生

早上，柳佳怡去了公司，找到了主管，递交了辞职报告，公司也知道了她的情况，立即就批了。这正合公司高层的心意吧，她是在上班时晕倒送医院的，员工没有追究要算成工伤就不错了，但是公司一直拖延未给她买社保，怎么说都是公司违规，所以柳佳怡请假的这几天，公司都算她正常上班，没扣她工资，这段时间的加班都补了她双倍的加班费。柳佳怡把工作交接给了副组长，都是熟悉的工作，没费什么劲就交接完了。

柳佳怡拿着自己简单的物品，走出了公司。

今天没有下雨，天气预报是多云转晴。天空飘浮着层叠的白色云层，阳光被挡住了，柳佳怡抬头看着天空，心里有一种冲动，想伸手去扒开那厚厚的云层。

回去途中路过菜市，柳佳怡去买了些蔬菜、鸡蛋和肉，她心里似有着一种无法宣泄的愤恨：即便明天就要死，我今天也要吃饭！

回到家中，柳佳怡把东西放下，又泄了气，回身躺到了床上。

她环顾自己的房间，这简洁小小的房间，她住了有一年的房间，她当成了“家”一样的房间，我还能住多久呢？我又在这个世间还能活多久呢？在床头的墙上，有一幅画框框好的画，背景是邓瑜琪用水彩画的——湛蓝的天空下几朵白云，天空下是一片开着小野花的草地；草地上一对年轻男女合骑一辆自行车，迎风飞扬——这个是柳佳怡用橡皮泥捏的，色彩柔和清新，春天的气息、青春的激情似乎溢出了画框，弥漫了满屋。在书桌上靠墙放有一个淘宝上买的5层的木质白色书架，最下面一层放了一些书，上面4层都是她用橡皮泥捏的手工艺品，有各种卡通玩偶，花花草草，还有更小的泥捏的相框画；捏这些工艺品还是跟邓瑜琪学的，这是她业余时间最喜欢做的事；厨房的门框上挂着一个陶土风铃，厨房窗户外吹来的风，晃动风铃发出暗哑的“叮叮”声音。

她躺在床上，无神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怕死吗？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我害怕疼痛而死，我见过大伯临终时的痛苦，他也是癌。我才24岁，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让我活到50岁，40岁都好嘛！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的成人自考还没考完，我的驾照还未考过，我还想减肥减到我想要的样子……石劲山的决定是对的...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她胡思乱想着，眼角有泪，她伸手擦掉，眼泪有用吗？它又不是药！

突然微信响起，是邓瑜琪发来的信息，她把G市X医科大学肿瘤医院的地址电话还有网址发了过来，让她在网上预约挂号胸外科。她在手机上打开了网址，找到了胸外科的预约，今天已经是周五，她预约到了下周一早上10:00。

她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正在吃的时候柳妈妈就电话过来了。她爸妈找亲戚朋友又借了一些钱，柳佳怡也告诉了妈妈说预约到下周一到G市的X医科大学肿瘤医院胸外科先去初诊，柳妈妈柳爸爸他们准备要过来，柳佳怡说不用过来，现在D市和G市都是疫情高风险区，过来有风险，回去还要隔离，而且又要花费额外的钱，不如省下来看病用，我一个人去可以的，叫他们放心，有任何情况会及时告诉他们。

知道了这个结果，她反而没那么煎熬了。癌就癌吧，老天爷你给我的命就这样，你也没给过我什么好东西，我唯一觉得好的就是我的名字，还是父母取的，柳佳怡——这个名字本该匹配一个苗条靓丽小家碧玉的女子，老天你竟给了我这么胖的身体，我从来都没有瘦过，从小胖子长到大胖子，老天你是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要早早把我收回去吗？

柳佳怡吃完了面条，默默地把碗洗了。现在她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脑中已经在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鹤寿千年，蜉蝣一日，都是一生，我的一生比蜉蝣强太多了，虽然我的生命相比别人是短了点，我匆匆来世一遭，就像刚起了花苞的花儿，还未开放，就要被暴风雨吹折了，无声无息。

她打开了她的抖音账号，把昵称改为：我的花儿还未开。这个账号她上传过几个她捏的橡皮泥作品视频，她主要是看别人的作品。现在她脑中有了一个想法，之后她上不了班了，那就边治病边在家里捏橡皮泥吧，就捏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好多好多的花蕾，我见过的以及我没见过的，放到我的账号上。仿佛她刚刚才想到要拿一支水笔，在她的生命纸上描画，但笔已经没有墨水，只能留下一道道无墨的印迹。

她打开了微信，她想，我还是把他删了吧。点开通讯录，手指放在“石劲山”的名字上，却迟迟点不下去。

“叮咚”，此时微信弹出了一条信息，“佳怡，你最近好吗？”，是石劲山。

柳佳怡的心像被一个大锤砸中，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波涛汹涌，却不再有泪。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见没有回复，过一会又弹出一条信息。

柳佳怡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很久，还是把石劲山从她的微信通讯录和手机通讯录，以及所有通信记录，全部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