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闹元宵,这个“闹”字太形象了,红红火火、欢天喜地。
只是,热闹是别人的、是只出现在电视新闻中的,我所居住的小城白天只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十五的夜晚偶尔会响起几声鞭炮,空中也会绽放几朵烟花,但大街上一点也看不出节日的喜庆。马路边没有张灯结彩,没有花灯可赏,一切照旧已好几年,只有抬头看天上一轮明月。
还好居住小区物业懂人心,门口四个大红灯笼亮堂堂,几棵绿化树上闪闪的小灯串成花型,还有点节日的样子。与小区一路之隔的文化艺术中心难得亮起楼宇灯,彩色的轮廓灯明明灭灭,虽然多只是一些暗暗的蓝绿色,也让黑夜不再显得那么单调。它上次亮起时是在除夕夜。
一片寂静中,我又想起小时候过十五的场景。连续好多年,村里过元宵热闹至极。
先是从下午开始,家家户户陆陆续续在大门口挂出一个或者两个灯笼。每个院子临街大门门框上方左右都会有一个或两个深深插在墙里的铁签子,就是为了十五挂灯笼用。条件好的,还会从屋里引出一根电线接上灯泡;条件不好的,使用蜡烛。
灯笼大小各异、形状不同,或是宫灯造型,或是动物模样,大的有半人高,小的只比足球大一些。精致些的有走马灯,人物或风景旋转,简单些的就是净面的红灯笼。此时的灯笼式样与各家的境况息息相关。经济条件好的,每年都要请人扎新灯笼,精致稀奇而且风格不会重复;条件差的,自己用彩纸扎个简单的,用完会用一个大塑料布裹起来,来年修补一下再次使用。
天色暗下来时,灯笼亮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开始涌过来,大街上人头攒动。我家也是如此,亲戚们约好时间在我家齐聚,稍稍吃点东西然后出门看灯,少不了一番评论,选出心目中最漂亮的那一盏。
重头戏从夜色渐浓开始。我们村,那时叫大队,是公社驻地,人口据说有5000左右,有八个小自然村组成。人多,自然是集中力量好办事。从刚进腊月开始,大队里就从各村选体力特别好的、有团队协作意识的年轻人,训练踩高跷、舞龙,锣鼓也敲了起来,就是为了十五这一天。
从大队部开始出发,一龙当先,高跷紧随,锣鼓队殿后,沿着村里的主路行进,最前边自然还会有几个人引领。
走到谁家家门口,户里就会放一挂鞭炮,锣鼓声中,鞭炮声此起彼伏就没停歇过;谁家的花灯精致漂亮,舞龙和高跷就会在谁家门口多停留一会。到公社机关或者其他工商、税务等的大院,是要进去转上两圈的。他们放的鞭炮不会是一挂两挂,关键是有烟花放,并且有糖和烟送出。自然,龙踩着强劲的鼓点耍得更带劲,高跷也踩出了不同的花样,锣鼓声更是震耳欲聋。
巨大的人流跟着舞龙队伍缓缓移动,人声鼎沸但井然有序。等到再次回到大队部,四五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人们还意犹未尽,夜深了才渐渐散去。各家的花灯仍然静静地散发着光芒,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那时候小,不知道为什么舞龙队只选能跑能颠的年轻人,后来想想,连续四五个小时举着龙头、连续的龙身还有龙尾,不停地跑动,还得注意步调一致,身体差的就算有替补也坚持不下来,是对脑力和体力的极大消耗,比打一场足球赛累多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这项活动就没有了,过元宵节变得没什么滋味了,家里的老人们说起来还是很遗憾,孩子们没见过,自然羡慕得很。
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么热闹的场面了,梦中偶尔还会出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弦管千家沸此宵,花灯十里正迢迢”……这些古诗词中的场景只能在脑中想象。
年味越来越淡,仪式感庄重感缺失,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浅。就是一种习惯,为了在此时此地过年而过年,就是告诉每一个人旧年已逝新岁开始,一个时间上的365天轮回开启。对了,今年闰二月,一年有384天。
记忆总是美好的,也算弥补了自己现时的缺憾。况且,人总是在变化中,我现在有点密集恐惧症,对人山人海很畏惧,就算有花灯和舞龙舞狮,恐怕也会远而避之。
闲闺蓦地停杯忆,如许春光伴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