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第一次注意到陈阳,是在高二开学那天。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后窗,在他翻动的物理练习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他解题时总爱用指关节轻叩桌面,笃笃的声响像颗小石子,在林小满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那时的小城还没通高铁,主干道上跑着吱呀作响的公交,晚自习后回家的路要穿过整条栽满梧桐的老街。林小满总故意磨蹭到最后,看着陈阳的身影混进暮色里,才推着自行车慢慢跟上。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有时会在转角处短暂交叠,她就赶紧捏紧车把,心跳声盖过了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
陈阳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笔记本上的公式写得像印刷体。林小满的物理总挂红灯,却从不敢找他问问题。她只敢趁他去办公室的空档,偷偷翻开他的练习册,对着那些清晰的解题步骤发呆。有次不小心碰掉了夹在里面的便利贴,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旁边写着 “阿黄今天又没等我”。
后来她才知道,陈阳每天放学都要去喂校门口的流浪狗。冬日傍晚,她躲在文具店的玻璃门后,看他把温热的牛奶倒在纸碗里,哈着白气蹲在雪地里,声音软软地说:“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那一刻,街灯在他睫毛上结了层薄霜,比橱窗里的圣诞装饰还要明亮。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林小满的物理依旧惨不忍睹。晚自习时,陈阳突然转过来,指节敲了敲她的试卷:“这里的受力分析错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她僵着脖子听他讲题,直到他说 “懂了吗”,才发现自己连笔都没握紧。
填报志愿那天,林小满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陈阳的志愿表填在最上面,第一志愿是南方的大学。她握着笔的手沁出冷汗,最终在第二志愿那一栏,郑重地写下了同一个城市的名字。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小城下了场暴雨。林小满撑着伞去邮局,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陈阳。他举着本物理竞赛书挡雨,裤脚溅满了泥点。“听说你也去南方?” 他笑着问,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那以后说不定能碰到。”
林小满嗯了一声,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漫长的暗恋,奏响了序曲。她望着少年被雨水打湿的肩头,突然觉得,那些藏在草稿纸背面的名字,那些跟着影子走过的街道,或许都将在南方的阳光下,长出新的模样。
大学开学那天,林小满拖着行李箱走出出站口,看见陈阳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牌子站在人群里。他剪短了头发,穿着简单的白 T 恤,笑容比高中时更加明朗。“我猜你今天到,” 他接过她的箱子,“学校离得不远,我带你去熟悉下环境?”
阳光穿过车站大厅的玻璃穹顶,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光斑。林小满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他蹲在雪地里喂狗的样子。原来有些心动,真的能从蝉鸣不止的盛夏,走到桂花飘香的初秋。
路过校门口的梧桐道时,陈阳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递给她一个笔记本:“整理旧物时发现的,好像是你的?” 那是她高三弄丢的错题本,最后一页画着只小狗,旁边有行新添的字迹:“阿黄现在跟我住一起了,下次带你去看它。”
林小满翻开本子,在某页的空白处,看到用铅笔写的小字:“其实我知道你总跟着我回家。” 字迹被摩挲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得像此刻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