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
和每一个清晨一样,叫醒花花的当然不是闹钟,而是旁边这个哇哇大哭的小宝宝。
花花的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下意识地去摸她的尿片,果然湿了。
“小坏蛋,又尿湿啦!咋不喊妈妈给你把尿呢?”花花一边对着小宝贝抱怨,一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花花拖着浑身酸痛的身躯,身上宽松的睡衣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已是浑身褶皱。一头蓬乱的头发下那双无神的双眸,她开始利索地给孩子换尿片,把孩子穿好衣服后放下。然后起床收拾床铺。给自己和孩子洗漱完毕后冲奶粉,洗衣服拖地。
忙完后抱着孩子刚下楼,就听到公婆在吵架。婆婆盛气凌人地在数落公公的种种不是,多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些放在以前,花花肯定会觉得他们太小题大做,甚至会有些生气,可如今被琐碎折磨得精疲力尽的她已不想再多做评论。
“都是小事儿别太较真了。过了几十年了都知道彼此的性格和脾气,都多担待点吧!”花花语气生硬而又平淡地说完,进厨房看到桌上放着刚炒好的土豆片和酸菜鱼块,她打开电饭锅添了一碗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吃饭。婆婆走过来把孩子抱了去,让她快点吃。不到三五分钟,她就吃完了。自从孩子生下来后,她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细嚼慢咽地品过一道菜,不慌不忙地吃过一顿饭了。
“花儿,吃完了吗?搞快点啊!”屋外传来隔壁田嫂的声音。
“好的,马上来马上来。”花花一边擦嘴一边回答,“妈,我去和田嫂她们打牌了啊!您忙完就过来。”说完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田嫂家开了麻将馆,以往村里麻将馆少的时候,她家门庭若市,要是去晚了,定是没位置了的。后来小小的一个村子又开了几家麻将馆,于是她家的生意大不如前了。每天早上她早早地忙完就开始张罗人去她家玩。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都出外务工了,剩下的多数都是大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少数在家看孩子的妇女们。
为了让大伙儿无后顾之忧地去她家打牌,她为大家准备了简单的午餐,上学的孩子们直接到麻将馆找爷爷奶奶或是妈妈,也是在她家吃饭的。像花花这样的孩子小的客户,她甚至帮她抱孩子冲奶粉换尿片,花花经常称赞田嫂能干。
田嫂从花花手里接过孩子后,一下子就凑了一桌。花花坐上桌,感觉这是一天里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了。她最初是不会打牌的,只是怀孕期间日子似乎太过寂寥,被隔壁几个婶子硬是拉上了桌。花花对打麻将这个事情打心眼里是排斥的,可是所有的人都在打麻将,除了她,她感觉自己像个异类一般。
后来花花发现,打牌原来也是有很多乐趣的。打牌就像是一场场或大或小的战争,又像是对自己的一次次考验。拿到好牌的时候,如果贪心想胡大牌,往往到最后关键时刻却放了对家一个小胡的炮。如果你没有野心,只想着能胡牌就行,你下面拿到的那一张张却在诱惑着你去做大胡,你改或是不改?你在犹豫之时,别人已胡牌。这打牌和生活多么的相似,不断地诱惑你,却又不断给你埋下或大或小的坑,令多少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你有一种错觉,赢了一场牌,就好似赢得了人生中的一场较量般令你欣喜若狂。
没打两圈,花花的婆婆就来了。今天轮到花花上场,她和婆婆有约定,打牌一人一天过,孩子一人带一天。这种事情很常见,村西头虎子媳妇儿和她婆婆也是这样。之前为了打牌婆媳没少斗嘴,都想打牌,又不好说,彼此心里积了怨气,虽不说明,却总借着别的由头来撒气。那些旁观的人当然看的真真切切,于是给她们出了主意。倒别说,这还真是个法子。从那以后,这些婆婆和小媳妇儿们瞬间就消停了下来。
花花和老公是自由恋爱,高中毕业后她就和村里一群人一起去广东打工了,在工厂里从普通工人到后来的质检部再被主管调到办公室做文员,后来结婚怀孕后只得放下之前的工作回到老家生产带娃。那个美好的年华里,她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她心里藏着许多个大大小小的理想。后来认识了老公,恋爱一年就被双方父母催着结婚了。
当然早婚其实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花花一早就盼着能遇见心仪的男子,步入婚姻殿堂共度美丽人生。
她要做一位优雅知性的妻子,做一个聪慧美丽的妈妈,做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子,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她可不要做一个思想狭隘,斤斤计较的怨妇。她不要和那些坐在麻将桌边的女人们一样,一边打牌,一边扒着邻里间的八卦。她不敢想象自己变成那样,简直像一场噩梦一般。
曾几何时,这些对花花来说,都是她长久以来的理想。可花花不知道,时间,就像一台超级克隆机。它把每一个人都慢慢地克隆成了一个模样。花花在琐碎中已经不去思考那些问题了,直到有一天,田嫂家的儿子带了他的未婚妻回来,田嫂开心地忙里忙外,花花也抱着孩子去看热闹。无意中听到那个穿着时尚画着精致妆容的漂亮女孩对着田嫂儿子抱怨:“你家不好玩,以后我们结婚后可不要住在这里。我可不要像那些女人们一样。”
花花心里猛然一怔,她突然感觉到这句话似曾相似。是啊,几年前的她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如今……那晚,花花失眠了。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因为睡眠不足曾经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周已被重重的黑眼圈占据,似烟熏妆一般,说到化妆,有多久她没好好化过妆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她生完孩子后身材也胖了很多,原先一尺八的小蛮腰早就不见了。她突然间意识到这些问题。有多久没锻炼了?有多久没有安静下来看过一本书写过一篇日记了?想当初她也是同学当中的佼佼者啊!要不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为了给父亲减轻一些负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只得含着眼泪偷偷地撕掉了。
那晚,她想了很多很多。从那以后,大家发现花花变了,田嫂家的麻将馆很少看到她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她和小媳妇儿们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根子了。后来大家看到花花都说她越来越漂亮了,她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要说哪里不一样,大家也说不清。
午后的阳光从浅色的窗帘里透进屋子,花花趴在桌上在写着什么,时而思考,时而似乎灵感来了下笔就写满整整一页。
孩子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了,花花时而侧过头去看看那张粉嫩的小脸。时而她像得到一件开心礼物或事做了一个美梦般地露出笑容,有时候甚至会发出咯咯的笑声。有时候又好像碰到了什么伤心事儿,瞬间就瘪着小嘴儿将要苦出声来一般。花花被女儿的表情所感染,她笑时她忍不住地也露出笑脸,她哭时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花花关上她的的日记本,封面第一页赫然写着一行字:花花,还记得你心中那个曾经被称之为理想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