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塌塌的,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细雨,雨丝打在已经退去鹅黄的嫩叶上,发出细碎的啪啪声。河岸上柳树的辫子都被重新的梳理过,洗得油油绿绿的,清媚可人。
远处的秦岭烟霞早已淹没在烟雨迷蒙之中,雀鸟缩在晶莹满天的檐下,抖落了一身的疲惫,叽叽喳喳地相互打着招呼,召唤着走散的亲人。渭水轻唱着,撒着欢儿奔跑着伸向远方,伸向梦开始的地方。
手儿颤一颤
门儿轻叩三
听得有人唤
急忙推门看
哎呀,她怎么不在里面
心事没想完
左边的门儿开了一道线
——笑语盈盈装束换
呵,又是一番风景
好甜好甜
那一年,油莱花开的正黄,枝子上已经结满了饱满的相思,空气甜甜的,颇为醉人。
那天,我去敲兰的门,却无人应答,正准备失望离去,她却从旁边的宿舍探出身来,换了一件紫色的毛衣,灿然一笑,说:“好象听见有人敲门呢,果然是你。”
因为结诗社的缘故,我认识了兰。她像一束忧郁的火焰,点亮燃烧了我的生活。我们常常在厂办图书馆和她的宿舍会面,交流诗歌,交流文字,有时也各自看书,两不相扰,有时,我也会看她织毛线,那种紫罗兰的颜色,郁郁的,穿在她身上好看极了,像足了漂亮的鸢尾花。她从衣襟剪下的线头,我觉得很美,不忍丟弃,就拾起来做成一对书签,在尾部的孔里拴上紫线,题了诗送给她一枚,我保留一枚,她很喜欢。依稀记得当时写道:
釆君紫衣线
为君制书签
念君千百里
携君共闯关
有一次,她突发奇想,要夜游渭滨公园。于是,我们便一起坐在狼舍外的长椅上,静待夜深。因为她说想看一看狼的眼晴在夜晚到底会不会发出绿光,结果被巡逻人员劝走。
归途中经过青年湖边的土山,又一起爬上去疯了一把,我教她蹲在山水冲刷出的浅水壕里往山下溜,就象坐滑梯一样,因为我小时候常这样玩耍。结果引来一声尖叫,险遭保安大哥驱逐,她给这土山取名为面包山。
我们一起去游沣水,在岸上采不知名的野花,脱了鞋子,在浅水处走来走去,看别人捞鱼,摸河蚌。还找了一片不大的“水域”,在两头堵上泥土,筑起一个堤坝,然后又慢慢地把堤中的水用鞋豁出去,妄想逮住水中的鱼,那水却怎么也豁不完。后来她想了一个办法,在靠近下游的堤坝那边打一个小孔,等水流的差不多了,再用东西往外撩。最后,水是剩下不多了,却只有几只小鱼苗,只好推倒堤防坝放生。
就这样欢喜了几年,最后由于种种我现在也遗忘了的原因,我们终于渐行渐远。她有一个要好的闺蜜,唤作萍,常常帮我带信,也想说和我们,终于未果。
也许,两个相近的人本就不该在一起吧!她的诗歌充满了忧伤,我随之而去的唱和也少有阳光。那天我接到她的信,她写道:
云龙,你好!
今天收到你的来信,颇感意外,我只不过就我个人的看法说出来供你参考而已,对于我的胡言乱语,你不必认真。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是个擅于言词的人,即使对你,也少有言辞。
在我的想象里,你也是经过痛苦和不幸的人,最能懂得人世的炎凉,亦能体查我的用心,所以我的看法也就是过于忧虑的和多余的了。
我想,凡是存在的必然是合理的,合理的就不必勉强。但是,你拿你的身体来推却着人世的责任,未免太懦弱。我希望你尽量心情愉快的去生活,这样也许会好一些。
我在《青年文摘》上读到一位十六岁的少女,虽然身患绝症,但她快活地走完了短暂的人生之路,在这期间,她写了许多优美的散文,留给人们花的芳香。
当然,人要在内心痛苦的时候,带着微笑面对人,面对人生,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我希望,我能给你什么帮助,但愿你放下心中的包袱,也放下我,早日康复,早日走出自己的路!对于别人的看法也不必太在意,送你一句话,也许生命的意义,仅仅在于,我的存在。
关于我个人情感方面的事,如果你还尊重我的话,希望你不要提到半个字,我极不喜欢谈到这个问题上来,我会永远记得天上有颗明亮的星。
生活的艺术,是舍弃的艺术,望你不要沉湎于过去,这样的话,就是我的罪过了!我也难以释怀!而你的禅又修到哪里去了呢?
远方拉响了笛鸣,夜很深了。
窗前没有月色,风轻晃着树梢,黑夜,像没有灵魂的死物,空洞的到处弥漫,孤独,寂寞,迷茫,痛苦。我就这么缩在暗影里徘徊。
像冬天里树枝上高悬的枯叶,我的心经过风霜的洗礼,疲惫到快要飘落了,没有人能否理解我的孤苦,你也不能。我不想说给任何人听!命运总是在我的周围散播孤独的气氛!走到哪里,总是离不开孤独的环境,我像简爱那样一无所有,又不及她那样丰实与快乐,我的天性把自己毁了。
像水与岸那样纠缠不清,我们总悬晃在一条锁链上。
爱使我的心颤抖,流血,不为拒绝,不为付出,而是为着伤害。
爱使我痛苦,迷茫,因为我不该去爱,我是一个将死的人,我被爱的沼地深深的陷了进去,用整个生命凝望着爱的独木桥上,站立的你。
我的世界缩小,甚至虚无了。
清晨,梦里醒来,深蓝的天空令人心醉,眼前却是你的影子,傍晚,落日的清辉,写在枝叶上,我还是看到你的影子,你的影子充塞了我的世界,走到哪里?晃到哪里。
就这么迎来了黎明,送走了夕阳,总在等待着,而我什么事情也干不了,我企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我要找回我的世界,我得走了。
对不起!我必须说再见!
如果你有什么怨恨的话,你尽管说,我的心承受得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说明这一切,重新生活吧,忘掉我,与这个永远也解释不完,纠缠不清的主题吧。海明威说:“世界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一个人的一生。”我相信是这样,我很累。再次的,感谢你,望你能在文学上给我以指导。
祝快乐!
兰
5月3日晚
就这样,她留下一封长长的信走了,匆匆,头也不回……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沉浸在无限回忆的梦中,梦里一丝凄苦,梦里有一丝甜蜜,梦里:
你静静的坐着
织着紫色的梦想
我默然而立
用眼睛收集你飘忽的目光
窗外有贪婪的鸟群
分食春色
抑或阳光也可欢悦成一声鸟鸣?
水淋淋的月光
娇美的和花儿一样
多少愁绪开始发酵酝酿
还是用如花的笑靥
载一颊暖酒么
那就醉吧
醉后不会失眠
雾来了
远去的足音碎裂成冰
雨走了
幽远的背影带走乐音
风起了
北归的南雁驮起悲鸣
雪下了
飘飞的眸光打破安宁
于是知道雾
是温柔的陷井
就此明白雨
是空虚盛开的花
于是确信风
是不羁的浪子
从此相信雪
是误入凡间的精灵
独自漫步街头
想起你忧郁的笑靥和温柔
岁月一去不回还
光阴如昨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