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斌【原创】
01
“啊”的一声惨叫,朱迪晕倒在机台上。为工段送维修件的维修班班长陈旭正巧遇上,顾不上手上的油污,只在工作服上擦了擦,马上扶起朱迪。
机针无情而快速地扎在了朱迪左手二指上,哒哒哒地至少有五六针。班组的同事们忙把朱迪送进厂医务室。消毒、清理创口、包扎,打破伤风针,开药,开假条,朱迪的手指包成了小白萝卜。同事小李把朱迪送回了家。
小李走后,朱迪一个人躺在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她不是为手疼,她疼在了心里。她和李昂高中时就好了,往事历历在目,那么清晰,怎么会有今天的结果?
朱迪,中等个子,两道弯眉,一双秀气的丹凤眼,下颌骨略显棱角,梳着从不改变的齐耳短发。
李昂,一个文静的白面男生,和她同桌。上物理课时,总看《红楼梦》。朱迪给他放哨,看老师走过来,轻轻地捅李昂,李昂迅速将书塞进书桌里。
两个人曾悄悄溜进图书馆未开放部分,朱迪放哨,假装和管理员聊天,李昂“行窃”,两人看完后,再悄悄地放回去。
两人说好一起报考中戏,李昂如愿所偿,可朱迪落榜了。她以为李昂会和她分手,但李昂没有。李昂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吻了她,那是她的初吻。她第一次知道嘴巴除了吃饭、说话,还有其它的用处,那么甜蜜。
那是个傍晚,太阳快要落山了。天边玫瑰色的彩云飘荡着,让人遐想。他们坐在公园里水榭的木廊上,看着水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儿,闻着花的清香,李昂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抚摸着她的头,说:“喜欢你的样子,那么清纯。”说着,李昂把她揽入怀中。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心跳,好像怀里揣着小兔子。她的脸发烧一样的热。之后,李昂捧起她的脸,深情地吻她,直至她喘不过气来。
他们讨论,她要不要明年再考。李昂说:“随你。女孩子上不上大学没关系的。”
朱迪记住了这话,李昂没有嫌弃她,这让朱迪深深地感动,她想好好地报答他。
之后,她放弃了第二年重考的想法,分配到一家有代号的军工厂,她想早些工作,多挣点钱,供李昂上大学。
朱迪她们工厂专做军需用品,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踏着缝纫机做军用被褥。她们工作量很大,很辛苦,每天必须完成一定的工作量,有时还要加班加点。
李昂家里穷,他爸死得早,他妈拉扯着三个男孩子,李昂是老大。朱迪心甘情愿地每月从工资中拿出一半给李昂,自己省吃俭用,却舍得给李昂买衣服买鞋。眼看着李昂就要毕业了,可他说他们在一起不合适。她想不通,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她故意让缝纫机针轧在手上,机针断了,鲜血直流。她更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02
一晃过去了许多年,朱迪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朱迪已从车间里的普通生产工人,升为车间主任,管着一二百人,每天都很忙,她年年都是先进。
朱迪37岁那年结婚了,男的是厂机修车间维修班班长陈旭。陈旭长得人高马大的,不爱说话,人挺老实,老婆跟人跑了。陈旭是厂里的维修能手,技术过硬,一听机器的声音就知道毛病,缝纫机全部拆卸后不了一会就重新组装好。
婚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没有过去和李昂恋爱时的浪漫,倒也心里踏实。下班后,两个人一个人洗菜,一个人做饭,陈旭也比以前话多了。
有个星期天,陈旭在家里收拾屋子,朱迪刚买菜回来,正在洗菜。陈旭在一摞旧书中发现了一张照片,一张120相机拍的方形黑白照片。这是朱迪高中毕业前大家去公园同学拍的,她和李昂并肩坐在船上。
陈旭火了,不由分说,一脚踢翻了洗菜盆,指着朱迪说:“你和我结婚了,还惦记着别人。”
“我惦记谁了?” 朱迪不明白陈旭说什么。
“你三十七八岁不结婚,是不是一直惦记着他?”说着,抓着朱迪的头往墙上撞。
“我怎么了?” 朱迪奋力反抗。
陈旭愤愤地将书扔在地上,一本《郁达夫小说集》,朱迪多少年都没动过,里边怎么会夹了照片,她早已不记得。
晚上,在床上,陈旭更是百般欺侮,将朱迪压在身下,狠命地抽打。他根本不听朱迪解释,说什么都没用。
此后,陈旭天天酗酒,回来就拿朱迪出气。他把朱迪当成他的前妻,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朱迪的身上。
两个人的婚姻不到两年结束了,厂里分的房子归了陈旭,朱迪抱着缺少右小臂的残疾女儿回了父母家。
岁月的河流静静地流淌,城市在日新月异地变化,许多高楼大厦一夜间春笋般拔地而起。朱迪他们工厂地处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从市里搬迁到了郊区,工厂裁员三分之二,像朱迪这样文化程度不高的职工,都下 岗 回家了。厂领导还说,让她带个头,好做工作。
朱迪带着残疾的女儿,要给孩子看病,要装假肢,为了生活,她做起了小买卖。虽说父母多少能帮她一点,但她不忍心让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操心。
朱迪在小商品批发市场租了个摊位,一个人上货,一个人盯摊,经常忙得忘记吃饭。后来赶上父亲去世,她要跑医院,要照顾生意,还要照顾女儿和母亲。没挣到钱,反而还赔了。
03
有好心的同学给朱迪介绍了一份健身房的保洁工作。朱迪开始很犹豫,现在沦落到了做保洁,她有些不甘,但又没有太好的办法。她想凭自己的劳动挣钱,不丢人。她打定了主意。
朱迪走进酒店的一楼大厅,这里装修得十分豪华,金碧辉煌,大理石地面,锃光瓦亮,拼出了图案,走在上面像是走在艺术品上。她看着在酒店里出出进进的人们,穿着时尚花俏的衣裙,而她很多年就是白色T恤衫和牛仔裤,好像和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有些不搭。
明涛体育健身俱乐部的牌子在一楼大厅的西侧赫然耀眼。朱迪在健身房的门口被服务生拦住,让她出示健身卡。她说明了来意,服务生打了电话,才让她进去。朱迪见到了经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经理叫秦明涛,中等个子,眼睛雪亮,人长得虽然精瘦,但一看就是运动型身材。他看了朱迪大约有十几秒,惊奇地说:“朱迪,你还认识我吗?”
朱迪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回忆起来,说:“是你呀,原来二队的。”
“咱俩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秦明涛热情地说。
原来秦明涛和朱迪中学时期曾经都参加过市舢舨队的训练,他们不是一所学校的,但每周都有训练课程,大课一起上,之后分小组下水实践。朱迪的旗语打得好,在全队都是出名的。
秦明涛说:“我高中没毕业,就去了皮划艇队,改学皮艇,它竞技性强,我喜欢。干了十六年,退役了。说说你吧?”
朱迪腼腆地说:“没什么好说的,不能和你比。我现在下 岗没了工作。”
“你明天就来吧。”
秦明涛带着朱迪边走边介绍。他们这个健身俱乐部分游泳馆、器械健身房和普通健身房。现在倡导全民健身,健身也由原来的贵族化转向大众化。他们扩大了普通健身房的区域,但增加了管理难度和卫生保洁工作。
他们走进瑜伽馆,因为是白天,人并不多,八九个学员跟着老师练瑜伽。宽敞的练习大厅,放着轻柔的音乐,那些年龄各异的女人们穿着健美服,伴着音乐和老师轻缓的口令,在玫红色的海绵垫子上时而像燕子翻飞,时而像虎踞龙盘,她们的动作那么柔美优雅,朱迪看了羡慕不已。
秦明涛又带朱迪去了器械健身房,这里跑步机、综合训练器、动感单车、划船器、杠铃,应有尽有,力量、速度、耐力,在这里都可以得到锻炼。
秦明涛问朱迪:“来我这要从保洁开始干起,你同意吗?店里的规定,我得遵守。”
“试试吧,总比在家里闲着好。”
第二天,朱迪来上班了,她的工作是负责打扫健身房和女浴室。
朱迪按照组长的吩咐,把她负责的区域清扫干净。把健身房里的器材一一擦拭,又把地板擦了。
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朱迪有些疲劳,肚子也饿了,刚要离开,一位女顾客抓着朱迪不放,说,她的结婚戒指丢了,并哭闹着在朱迪身上乱打。
朱迪问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女顾客哭着说:“我也不知道,刚发现,那是我老公送我的结婚礼物。”
朱迪脱去工作服外衣,拿了抹布,饿着肚子,蹲在浴室地上,一块砖一块砖地擦拭,心想,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她认真地清理了整个浴室,最后在浴室地漏的缝隙处找到了戒指,还给了顾客。
还有一次,朱迪在女更衣室里捡到一个手提袋,一看里面有衣物,还有一个不大的LV包。朱迪和值班经理说了,让健身房的广播播出失物招领,直到客人领回了自己的手提袋。
04
秦明涛的老婆去美国,已经好几年了。当初她让秦明涛和她一起出去,但秦明涛舍不得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他不能扔下母亲不管。再说他外语不好,出去能干什么?两个人分开久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前年他媳妇回国,办理了离婚手续。
秦明涛喜欢朱迪其实是从在训练队开始的,那时朱迪心里只有李昂。现在机会来了,他不动声色品了朱迪好几个月,觉得朱迪踏实、能干、真诚、实在,人品好很重要,他向朱迪表白了,却被朱迪拒绝了。
朱迪不想被人可怜,不想被同情,她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改变现状。她努力工作,后来还通过了皮划艇运动的认证资格。
蓝天碧水,景色秀丽,水面宽阔,碧波荡漾。放眼望去,满目青山,郁郁葱葱。朱迪和秦明涛换好冲浪服,穿上救生衣,登上了皮艇,他们俩人一人一只。
朱迪用力将双叶浆插入水里,水的阻力好大,她把桨沿着45度方向用力划水,再高高地提起船桨,插入艇的另一侧,左一下右一下地奋力划桨。
朱迪驾驶着红色小艇在碧蓝的湖面上乘风破浪。她的小艇像箭一样,划开水面,白色的浪花翻卷着,迅速分在两边。小艇驶过,浪花平静,水面又合拢在一起。
朱迪迎着风浪,像一只不屈的海燕,奋力向前……
后记
朱迪已经升任健身房器械部经理。秦明涛也已和朱迪订婚,下个月他们将举行乘风破浪水上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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