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书法用笔之内擫与外拓
内擫与外拓,历史上一直有着不同的解释,廓清这组概念,对于我们更好的学习古帖、充分领会不同的用笔方法,进而理解书法的时代演变,具有重要意义。
初入门者,关注笔画的起始、转折和收锋,这是书法用笔的基础。而对于线条质感构成的追求,则是中国书法的终极目标。内擫与外拓用笔探索的核心内涵是线条质感。
笔者的观点,内擫与外拓实际上是书法用笔两种不同的使毫技法。使毫的重要目的是调锋。调锋法分顿挫法绞转和提按翻转两种主要方法。而内擫注重顿挫绞转,外拓则注重提按翻转。
“内擫”与“外拓”的提出,首见于元代袁裒的《书学纂要总论书家》:“右军用笔内擫而收敛,故森严而有法度;大令用笔外拓而开廓,故散朗而多姿”。袁裒指出大王与小王在风格上的差异,来源于用笔的不同,如果说“森严而有法度”与“散朗而多姿”是针对风格而言,“右军用笔内擫而收敛”和“大令用笔外拓而开廓”很明显是指线条本身的差异。袁裒把收敛和开廓分别作为内擫和外拓的用笔特征。
明代丰坊《书决》云:“右军用笔内擫,正锋居多,故法度森严而入神;子敬用笔外拓,侧锋居多,故精神散朗而入妙”。很容易看出,这种说法渊源于袁裒。丰坊认为袁裒所谓的内擫与外拓是造成正锋和侧锋的原因所在。把内擫与外拓归结到因正、侧笔势不同而造成线条立体构成的差异上,应该讲,这是在前人基础上的发展。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缀法第二十一》云:“书法之妙,全在运笔。该举其要,尽于方圆……方用顿笔,圆用提笔;提笔中含,顿笔外拓;中含者浑劲,外拓者雄强;中含者篆法也,外拓者隶法也”。他认为书法线条有方圆两种,方为外拓,圆为内擫。
沈尹默则认为“内擫是骨(骨气)胜之书,外拓是筋(筋力)胜之书”,沈老把内擫与外拓和字的筋骨血肉联系起来,即线条的质感来说明内擫与外拓的用笔方法不同,此也是一大发展,但更多的立足于鉴赏,却没有触及笔法实质。
笔者认为,首先,内擫与外拓用笔方法不同造成了圆笔与方笔不同的的外观效果。进一步分析,内擫和外拓调整笔锋的方法不同所形成的线条质感则不同。
毛笔因圆锥构造而能写出有立体变化的书法线条。即“擫”之使内,“拓”之使外。也就是说,内擫是以一种使主毫聚拢的动作,因而呈现线条趋于圆的墨痕;外拓是以一种使辅毫铺开的动作,从而呈现线条趋于扁方的墨痕。
毛笔的特性乃是 “唯笔软而奇怪生焉”。中国书法之所以能成就如此的艺术高度,全赖此“软”笔。在书写过程中,我们发现笔毛呈现不同的态势在纸面移动,配合墨与纸,自然会造就不同的线条立体构成。毛笔在添墨之后,呈现圆锥状,这是笔毛的基本状态,但一接触纸面,此锥体自尖部开始会被不同程度的打散,呈现时尖、时平齐的状态,在极端情况下,细至针尖,齐至板刷。随着笔的提按顿挫,呈现时扁时圆的状态。
为使书法线条更有造型和质感,古人创造了调整笔锋的各种技法。内擫和外拓就是不同的使毫调锋方法。所谓内擫,注重顿挫绞转,外拓,注重提按翻转。外拓常用提按翻锋实现铺毫、聚毫,内擫常用疾涩绞转实现锋的收放。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内擫与外拓调锋方法不同,目的一致,就是调锋而呈中锋行笔。
先简要分析外拓-提按翻转法,提按既是一个调节笔画粗细的动作也是调锋的动作,更重要的是,提按在起笔和转折以及出锋中起着调锋的作用,加之提按过程中的翻锋,构成了外拓用笔的核心。可以这么说,明乎提按翻转,于二王书法思已过半。
再分析一下内擫-顿挫绞转法,顿挫其实与提按相近,只是一般不使笔锋翻转,绞转则是在顿挫的状态下折转聚锋的动作。在笔画转换行走方向时,通过对笔锋快速、短促、有力的顿挫(也伴有提按,但不翻锋)转向,有加刀挫一般,使点画起始、弯转和转折处既有骨力,又气脉通畅。
内擫与外拓是两种效果不同的用笔方法,常常引发出完全不同的书风特征。在书法史上,用笔纯内擫或纯外拓的书家极少,大部分都是二者结合,或以内擫为主,外拓为辅,或反之。二王用笔均以外拓为主,兼用内擫,而大令则更多喜用外拓。篆隶线条不同,若《石门颂》,全然篆法,用笔圆浑,故以内擫为主要调锋手法,而《张迁》方笔为主,用笔常平展,杂以篆法圆,外拓为主法。颜真卿行草以绞转疾涩为使毫主要方法是内擫为主,米芾则较多依赖提按为调锋手法而较多呈外拓笔势。赵孟頫则基本以提按翻折调锋为手法而呈外拓。林散之以内擫为主,在近现代草书领域独树一枝,有草圣之誉,近现代大家更重视内擫笔法在创新中的作用。(赵云飞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