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暖。
即若城中的树也不再光秃秃的毫无生气,长出的新叶开始变的浓密而遮天蔽日,偶尔有虫鸣声从树上传来,在墨绿色的阴影中变得日益聒噪。
然而大漠的风依然浓烈,卷带着干渴的热气扑在旅人的脸上,连一贯沉稳的骆驼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艰难的行走在大漠烈火之中。
梵络安静地站在墨府高墙外等着墨曦羽,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时明时暗,夹杂着树的光影,如女子的花钿,精致而美丽。
墨曦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这高高的围墙,她气喘吁吁地趴在墙头喘着气,日光有些散乱的照在她的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密布在额头上,如晨光中白玉兰花中的朝露。
她有些兴奋的冲着梵洛挥手,然后夸张的张大嘴示意梵洛靠近一点,说:“梵洛,你要接好我哦!”
梵洛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走到墙根下张开双臂,作等待状。
墨曦羽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一跃而下,衣袂翩飞,犹如一只蝴蝶般下落。
梵洛一抬手臂,牢牢的接住了她,她冲梵洛眨眨眼睛,叹了一声:“干得好!”双腿轻巧的落在地面上,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追来,回头征询似的看着梵洛,问道:“你想去哪里?”
梵洛摇摇头表示没有想去的地方,墨曦羽沉思了一瞬,忽然挑挑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那就跟我走吧!”
漫漫黄沙遮天蔽日。
一弯清澈的河水横亘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上,犹如嵌在金黄绸缎上的玉髓带子,顺着沙丘延伸的方向缓缓流淌。潋滟的波光如闪烁不断地钻石,随风掀起层层涟漪,清澈见底,与湛蓝的天空遥遥相望,河水中天空的影子,白云时隐时现,竟显得这河水也如天空一般辽阔高远。
墨曦羽站在河边张开双臂深深呼吸着风吹来的淡淡香气,一脸惬意的闭着眼睛。梵洛看着眼前这清澈见底的河水,双唇紧抿,神情微怔,久久不能离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发了一会呆,梵洛忽然半蹲下在沙子上写字,然后起身拍拍墨曦羽,表情呈疑问状。
墨曦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开心地问:“你是问这条河的名字啊?”梵洛点点头,墨曦羽说:“这条河叫赞布河,是整个末凉唯一的水源,千年来一直滋养着末凉的每一寸土地,所以我们末凉族人都叫她母亲河。赞布河千年遇风沙而不竭,是不是很神奇?”墨曦羽看着眼前荡漾的河水,心情看起来十分畅快。
赞布河的两岸长了一圈稀疏的芦苇,随着风摇摇摆摆,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惟有大漠的风沙,惨烈的日暮,绘成一张瑰丽的画。
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免有一些放松,正无言而坐眺望天空的时候,“铿铿!”一阵兵器出鞘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个蒙面大汉从不远处的沙丘后蹿出来,手中拿着银色弯刀,在阳光下泛着阴冷的金属光泽。
他们全身披着灰色的麻布斗篷,将身上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如漠中的狼一般,一瞬不瞬的盯着墨曦羽,渐渐的将她包围起来。
墨曦羽看他们的打扮就已经知道是遇上沙匪了,右手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梵洛神情淡漠的看了那群沙匪一眼,眉毛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眼中的憎恶一闪而过,然后换上了一副慌张害怕的样子看向墨曦羽,不知所措般的向墨曦羽的方向缓慢的靠过去。
墨曦羽声音有些颤抖,看似害怕却佯装镇定的问:“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看似沙匪首领的人声音阴冷沙哑,透过蒙面的灰布,沉闷的说:“小姑娘别害怕,看你的样子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自然也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只要你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们保证不会动你分毫,否则……哼哼。”他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不怀好意的冷笑了两下。
墨曦羽将身上带的所有钱都掏出来扔在地上,然后警惕的看着沙匪首领问:“这样可以了么?”
沙匪首领看了看地上的金银珠宝,眼光又在墨曦羽的身上转了一圈,依旧阴阴冷冷的说:“小姑娘,你可不诚恳,身上的那只玉珏看起来可比这些值钱得多。”
墨曦羽慌忙摸向腰间佩着的血色玉珏,连连摇头,眼中有无法掩饰的胆怯,着急地说:“地上的这些你们尽可以拿去,如果不够我的首饰也都给你们,只求你们不要抢我的玉珏!”
“哼!既然如此,那就拿你的命来换吧。”沙匪首领说着,将手中的弯刀一横,就向墨曦羽冲了过来,其余的几个沙匪也一拥而上,将墨曦羽和梵洛牢牢地圈了起来。
墨曦羽抽出腰间的短刀,眼神戒备,虽然为了防身曾和党哥学过几天功夫,但她那一招半式,和小孩子打打架还行,碰上如此凶悍的沙匪,就如小猫与狮子相搏,结果可想而知。
沙匪的弯刀接踵而至,刀刀致命,墨曦羽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堪堪避过,然而终究是敌不过,细嫩的双手被刀风割出道道血痕,在太阳的暴晒下干裂的疼。
“小心!”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墨曦羽有些疑惑的想要回过头来看清楚,却看到梵洛向自己冲过来,脸上的担忧一览无余。梵洛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墨曦羽抱在怀中,用后背挡住了沙匪的攻击,却被随即而至的弯刀砍中,刀刃陷进肉里,溅出了点点血珠。
墨曦羽吃惊的睁大双眼,失神般的看着梵洛渐渐倒下的身体。几个沙匪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迅速收刀,四散开来,向周围的沙丘隐去,不过一瞬,就如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曦羽抱住梵洛,随着他下落的身体半跪在在地上。鲜血源源不断从梵洛背上的伤口中涌出,如盛开的红梅,鲜艳而刺目。
她不知所措的抱着梵洛,看着他闭上的双眼,长睫毛在颤抖着。她的眼中满是慌乱与绝望,两只双手轻轻抬起,已布满淋漓的鲜血,正不住的颤抖着。
大漠的狂风又嚣张的刮起,像是要吞没天地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埋葬。一望无垠的世界里,唯有墨曦羽单薄的身影和梵洛沉静的呼吸声,像是溺水中的人们一样,挣扎着,却看不到希望。
她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