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不像现在这样,我有很多偶像,他们是民谣诗人,摇滚歌手,足球明星,文学巨匠,历史大师。现在连我这样的人都不读小说了,说明世道浇漓人心不古到什么程度,这十多年高楼大厦平地起,高铁飞机遍地跑,足浴店遍布大街小巷,善良的人拉住你的手说,要不咱晚上去洗个脚吧。但曾最爱去的唱片店,纷纷度过他们的最后一天,最爱去的书店,都没熬过租金贵。
上两周花18元从淘宝买回一张小朴的我去2000,付运费十元。其实我家已经没有cd机了,连笔记本都淘汰了cd/DVD,只能放在车里听听。但我对磁带cd仍有一种特殊感情。我年轻时面容清癯,仙风道骨,一头乱发,脸只有现在一半大。是个标准愤青,出口就是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这种。绝不像现在这样落魄,前两天我在火车站坐着都能满头大汗,我印象里只有猪八戒才这样容易出汗。但是就算是那时候这一套已经不流行了,姑娘们要么喜欢高大威猛,要么花样美男,要么霸道总裁或他儿子。我虽高大,但不挺拔,嘴也不甜,人也不活,没有市场。我刚进大学时球踢得很好,速度快,冲击力强,射术精湛,进球如麻。曾踢昏路人踢哭老师踢碎花坛踢翻汽车。后来谈了恋爱状态下滑很快,只能在后场倒脚了。
小朴的第一张专辑,原来是高晓松制作,做了几首朴习惯性崩溃了,觉得高不够rock,于是找了张亚东重起炉灶,原来高制作的好像只剩下那些花儿一首保留。这是一张小朴非常不满意的专辑,充满青春躁动,我觉得这正是他迷人之处,作为一个曾经也搞过一点创作的人,我深以为每个作品都是创作者的孩子,不完美但闪耀光芒。时至今日,我一听到new boy就觉得自己还是十八岁模样,愤世嫉俗,觉得自己是一支未来牌香烟。这专辑里的每一首歌都像一声号角,催我们勇敢过一次与众不同的人生。然而这真的没什么卵用。小朴义无反顾的老了,也不知道他老婆会不会有阴影,因为凡人能看出来,他是按照欢子的模样找的吴晓敏。如今小朴再唱起那些青春躁动时已完全不在当年的调上。
我一直认为男人在青少年时期培养出一两项爱好,长大不容易出轨。我一不懂星座,二不看韩剧,虽常年和一般各年龄妇女一起工作,但茶余饭后感觉也谈不到一起,有了孩子还能谈谈小孩,但我身高一米八五,老是和人谈育儿经也不合适,所以也就点到为止,话不多说。原来在纽威还有一帮男同志共谈生活理想,后来他们都走了,一度让我感到无聊绝望。
小时候读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本来讲的是塞外凄凉之景,大漠边陲之苦,长大后我仔细研究它里面的意思,他是说真的没必要用羌笛演奏南方的杨柳小曲,因为玉门关外根本没有春天。这就像井蛙不可语于海,夏虫不可语于冰。与盲人谈色彩,和阳痿谈A片。简而言之四个字:没有必要。我们就生活在这个没有必要的年代,这十几年来,我一直等小朴什么时候重新归来,但我发现那也是一种没有必要,在这样一个信息爆炸,选择众多的年代,小朴和他表达的情怀已经不能影响新的生命去选择不同的生活,而只能使在老去的生命回首掩卷怀旧伤感。而我们已经像歌里唱的一样变成了一辆辆有轨电车,每天单位食堂厕所回家,自怨自艾叹光阴韶华。曾经永远不带伞的少年如今天天看天气预报。
我们年轻时非常容易迷恋一样东西,一个人,一种情怀,现在我发现我还能非常容易的喜欢上一辆车,一个单纯美丽的姑娘,一段旅程。但远远谈不上迷恋,回头就忘或者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一首平凡之路让万法归宗,我曾经有多么多么牛逼,或者多么多么傻逼,其实都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我闪转腾挪,我翻山越岭,我仓皇北顾,我虎啸南天,我扑倒擎天柱,我拳打梅威瑟。最后最后,对我这漫长一生来说,都只有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我们都无可避免地走向再也直不起来的那一天。
人群散了,小朴老了。
2015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