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的保护神——烙在白族人内心的崇拜

鹤庆千感灵村有一座建于明代的本主庙,供奉大义宁国皇帝杨干贞。南诏、大理国是唐宋时期雄踞中国西南的两大帝国,南诏覆灭,政权频繁过渡,902年权臣郑买嗣杀南诏国王舜化贞,建大长和国;928年大长和国东川节度使杨干贞拥清平官赵善政为帝,建大天兴国(又名兴源国);929年杨干贞废赵善政,建大义宁国(930年,杨干贞被弟弟杨诏废黜);937年通海节度使段思平灭大义宁国,建大理国,杨干贞自缢而死。许是认为杨干贞是“一国三嗣”的代表人物,许是感念大义宁国8年的统治为大理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杨干贞死后被白族人奉为本主,谥号皇恩仁封社稷景帝,成了我们摸锁邑、太邑、下潘屯三村的保护神。相传,到此求神许愿者灵通感应、好运连连,故称寺庙为千感灵庙。

小时候,经常跟外婆到千感灵庙进香。外婆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什么拜老爷(当地人对神佛和本主的尊称)要心诚,不能有杂念;什么做人要有善念,用善良对待别人、对待万事万物;什么拜老爷就会得到保佑,就会健康成长,就能中状元(学习好的意思)。日常生活要尊老爱幼,不准说假话,不准干坏事,不许偷盗欺诈,违背这些要求和禁忌,老爷就会施加惩罚。一旦有什么地方不对,外婆就会带着我到千感灵庙烧香,口中念念有词的,无非就是老爷大肚大量、保佑孙子吉祥安康之类的,在担忧和祈祷中希望小外孙健康平安,有一个好的前程。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这就是宗教信仰,只是感觉寺庙那些老爷样子怪怪的,心里更是怕怕的,外婆让磕头就磕头,让烧香就烧香,不敢胡言乱语,更不敢乱走乱动。在这种氛围中,知道了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不能说,虽然不懂慈悲善良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了对人要心好,语言要好听,心态要平和。时间长了,知道本主就是村子和村民的保护神,于是进庙也不怎么害怕了,甚至不等外婆发话,就自己去烧香磕头。

本主崇拜源于原始宗教的图腾崇拜,是白族独有的一种宗教信仰。图腾是祖先神崇拜,古人心中的神是自己祖先源于的那种动物或植物。本主是保护神崇拜,是图腾崇拜的发展和升华,已经具备人为宗教的基本特征和一般宗教组织的雏形。本主,意为本境福主,是白族村庄的保护神。本主,当地汉人称老爷,白族语称武增,男性本主喊老谷,女性本主叫老太。本主崇拜始于南诏,从南诏王劝丰佑令国老赵文奇建第一座本主庙起,本主庙迅速在大理开枝散叶,目前,大理白族自治州境内本主庙多达1000多座。白族几乎全民信仰本主,各村都有自己的本主,有的村供奉一个本主,有的一个村供奉几个本主,有的几个村甚至几十个村共同供奉一个本主。

本主崇拜是白族人在长期农耕生产过程中形成的一种以村社和水系为纽带的民间宗教,这是一种原始宗教向人为宗教转化、转化未完成的过渡型宗教或转化型宗教,具有原始宗教和人为宗教的双重性质。原始宗教产生于原始部落族群时期,生产力水平低下,财产氏族成员公有,剩余财富不多,没有鲜明的等级分化,反映于宗教意识中,多神并祀的图腾神、自然神之间平等自主。随着社会发展,人们认识能力不断提高,对宇宙和自然现象的认识与前一阶段又有不同,需求的改变自然导致宗教神祇处于流动变化之中,具有不可捉摸性,这是宗教发展的一般规律。源于原始宗教的本主神祇也表现出流动性和不可捉摸性特征,本主神系自然出现本主置换现象,且置换不仅表现在同一区域内的本主置换,而且也体现在不同区域、不同村庄村民改奉的本主现象中。如喜洲苍山沧浪神,即苍山十九峰之沧浪峰的神灵,既是太阳神,又是本主“镇宁邦家福佑景帝”,随着佛教的传入人们又将其附会为“西来古佛”;再如剑川县分南寨北寨的水寨村,南寨李赵张三姓奉托塔天王为本主,北寨段赵杨三姓奉观音为本主,南北两寨的赵姓人家同族但本主不同,北寨段姓人家移居南寨后就改本主为托搭天王,不再参加北寨的本主祭祀活动。

南诏以前大理人崇奉万物有灵的巫鬼教,政教合一,神秘的鬼主、巫师沟通人神,又是拥有政治和军事权威的部落首领,如蒙舍诏主皮罗阁就是巫鬼教大教主。随着时代发展,巫鬼教已经无法满足政权的需要,统治者迫切需要一种强大的思想和宗教作为其统治的精神支柱。大唐扶持南诏统一,儒学和道释信仰传播进入大理,获得大理人的认可。但积淀着深厚文化观念和宗教意识的巫鬼教,在奴隶制的南诏、封建农奴制的大理国仍然有着其发展和生存所需的社会环境,尤其在外来思想和宗教的冲击下,巫鬼教自我调整、自我完善,不少天鬼坛盖起了本主庙,本主与天鬼逐渐合二为一,天鬼祭祀逐渐变成本主祭祀,一部分巫鬼教逐渐转化为本主崇拜,并以极其开放宽容的胸怀借鉴、吸纳、融合了儒释道及原始宗教元素和神祇,构建起了本主崇拜神祇体系。

《国语·鲁语》曰:“以死勤事者祀之,以劳定国者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宗教信仰,人们重视的不是宗教信念、宗教教义,而是宗教实践、宗教礼仪和宗教行为;不是空泛地恪守一种信条,信仰一种教义,而是根据日常生活的需要和具体目标去确定和选择宗教原则。白族人对本主的崇拜和祭祀并非祈求来生来世的福祉,而在于今生今世的幸福和吉祥,相信本主能够保佑人们逢凶化吉,实现美好的愿望,所以选拔本主的标准有着很强的现实功利性。白族本主崇拜自身固有的属性及其本主神祇的流动性特征,使儒释道及原始宗教的神祇有可能进入不同村社区域,并直接或间接(通过本主置换行为)被村民们奉为本主。儒释道及原始宗教的神祇能成为本主的可能性有多大,不是取决于宗教人物或神祇的神通威力如何,而是由白族人在长期农耕社会中形成的本主选拔标准决定的。

本主崇拜是白族在长期农耕社会中形成的独具民族性和地域性特征的民间宗教,不可避免地带有农耕社会固有的功利性色彩,本主必然结合实际需求和具体目标所选择和确定。本主是区域性神祇,是一村的保护神,为全体村民所崇拜的本主,同时又可以是另一个村的本主。本主与村民们不一定有血缘关系,他们或是自己的祖先,或是对人民做过好事、促进本民族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人物,或是道德情操为人们敬仰的人物,他们只福佑供奉他为本主的村寨或区域。地域性特征强化了本主在辖区内的权威,但管理范围有限,本主满足不了远行者的需求。儒释道及原始宗教的神祇纳入本主神系,其双重身份超越区域局限是一种自身突破,既履行原有宗教神祇的职责,又在辖区内庇佑信众,弥补了本主神祇区域性特征和身份带来的不足,提高和增加了“本境福主”的保护力度。

每一个白族村子都有自己的本主。本主神祇数目众多,系列构成相当庞杂,既有南诏大理国的帝王将相、历史事件重要人物、忠臣孝子、民族英雄或是某方面突出的普通百姓,以及源于图腾崇拜、自然崇拜的动植物草木山石等。每个本主都有典雅的封号,如护国景帝、爱民皇帝、洱河灵帝、柏洁圣妃,阿梨帝母等,并有口传或成文的传说故事。最让人意外的是,大理下关将军洞供奉的本主竟是闻名遐迩的唐朝大将李宓。754年,大唐侵略南诏,李宓及十万大军全部阵亡,天宝战争以大唐彻底失败告终。李宓率军侵略南诏,杀害南诏军民,成了南诏公敌,本应受到仇视唾弃,但南诏大理人却一笑泯恩仇,还堂而皇之将其奉为本主,成了白族的保护神,展示的是白族人善良的品质和包容宽厚的胸襟,呈现的是大理地区民族融合民族团结的大同景象。

本主崇拜是以本主为中心的多神崇拜。本主社会地位很高,在白族人的意识中,本主是村社保护神,是掌管本地区、本村寨居民生死祸福之神,能保国护民,保佑人们平安吉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白族对本主的崇拜几乎是全民性的,不信者少。本主庙以本主为主要崇拜对象,其他配神为次要崇拜对象,各种配神有其独有的宗教功能,如子孙娘娘送子嗣,财神管发财致富,龙王司雨等。每个本主都有其固定的庙宇和供奉的神像,本主庙是村中的宏伟建筑,高大辉煌,自成院落,有专人或专门组织管理,领导组织公共祭祀活动。每逢年节或遇重大事项,人们必到本主庙焚香祈福,献上供品,虔诚叩拜,祈求庇护。除个人日常祭祀外,有的地方每年春节期间和本主生辰忌日都要举办本主庙会,诵念《本主经》,祭祀本主。朝奉和迎送本主时,全村男女老幼皆身穿节日盛装,杀猪宰鸡,舞龙耍狮,烧香焚纸,燃放鞭炮,祈求本主保佑清吉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国泰民安。

“为士者程高万里,为农者粟工千钟,为工者巧著百般,为商者交通万里”,本主崇拜体现了白族人对自然与生命的敬畏,成为了大理地区独特的精神纽带,彰显出白族人多元共存、和谐共生的民族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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