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最幸福的是在二十多年以前的那段时光,而那段时间里最幸福的事是和家人享受晚餐。
那时,父亲还在世,不到五十,还算是壮年,是全家的擎天柱,所以全家人的生活都围着他在打转,而他没日没夜地为全家老小的生计而奔波操劳着。每天,他要在早上四点半准时起床,那时连鸡都懒得起来叫唤,洗漱完毕就骑上车子匆匆往镇上赶去,他要在每天的5:40之前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好,拿着锤子敲敲轮胎,发动车子检查有无异常,他开的是客车,不能有一丁点的马虎大意,5:40以后他要带着一车的人准时出发驶往市区,一直到傍晚5:40才能回到家里歇息,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初一初二那两天外,周而复始。
那时,哥哥虽刚二十出头,可已经有一对儿女了,他给父亲最大的安慰是让他在下班以后享受着一份天伦之乐。两个孩子,只相差两岁,常常是两分钟之前还是你侬我侬的样子,两分钟后就会因为一个小玩具而闹得你死我活,打得不可开交。父亲到家以后就是陪在他们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不管也不顾他们怎样地撕扯嚎啕一直到他们自己解决问题。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了,他就会大声训斥,让他们站到墙边反醒,谁说出自己的错处谁才能解放。
在父亲到家之前,母亲会把饭做好,把要炒的菜先洗好切好,等父亲一到家就开始炒菜,当然,父亲和一对小活宝玩不了几分钟就该吃饭了。
冬天要在生有炉火的东屋吃,暖和和的,最喜欢的是从初夏到仲秋这段时间,只要不下雨刮大风,我们都在院子里吃饭。我家的院子不算大,有一架葡萄,架葡萄的是水泥杆,同时也是两个孩子的秋千架,葡萄架的旁边,也就是紧挨正屋的是一个小花坛,里面有父亲和母亲喜爱的花花草草。在父亲回来之前,都要把院子里洒点水,打扫得干干净净,放上桌子,四周摆上板凳。当饭菜摆上来以后,父亲就在两个孩子的左傍右拥中坐下来,一个给满酒,一个给夹菜。酒断然是满不好的,总是流得满桌都是,菜也是夹不住的,撒得桌上地上全是,父亲想用嘴接住,十有八次是空的,可他并不恼,反而乐呵呵的,一腿上坐着一个。他们还争宠,一个说爷爷不吃她的菜,一个怨爷爷没喝他满的酒。等菜都上齐了,全家人围坐在桌边,说着话,吃着饭,和睦而温馨。总会有几个邻居来凑热闹,或是闲着来聊天,或是询问明天坐车,想去市区,这样很快就把桌子挤满了,接着添筷子,加碗具,聊着更为宽广的话题。就这样吃着,聊着,不知不觉就把天给聊困了,缓缓地落下的夜的帷幕。院子里灯就亮了,100瓦的大灯泡,照亮了每一张欢喜的笑脸,照亮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常有微风徐徐吹过,孩子已经困了,我会拾起一个抱在怀里,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轻轻地荡着,很快他就会入睡。聊天的人也渐渐离去,母亲和嫂子在收拾桌子,父亲拿出账本,结算着一天的收入盈余。约莫九点钟左右,大家就洗洗休息了。
后来搬了家,住了楼房,就没有了摆桌子的小院,也没有了主动聊天的邻居,就是全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少了。回过头来才发现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岁月,我们享有多少顿幸福的晚餐。上天说,你们都不知道惜福,算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