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的科学1:世人是那么好骗的吗?
学术界近年来一直在说,普通老百姓都是很容易被欺骗的,你可以随便忽悠他们。这本书说,不是。
真正的原因,不是人们愚蠢到真的相信了什么东西,而是他们认为这样做对自己有利。这是一种策略性的选择。
人们听你的,并不代表就是真的信了你,也许只不过拿你的宣传当个借口,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而已。
《你当我好骗吗:我们相信谁和我们相信什么的科学》(Not Born Yesterday: The Science of Who We Trust and What We Believe),作者是雨果·梅西尔(Hugo Mercier)。
这个梅西尔是巴黎让-尼科德研究所(Jean Nicod Institute)的认知科学家,年纪不算大,但是研究成果很多,他发表论文的 H 指数目前是 29。他还出过一本书叫《理性之谜》(The Enigma of Reason)。
梅西尔现在还不算特别出名,但此人日后必定成为像丹尼尔·卡尼曼那种量级的思想家。他的功力比斯蒂芬·平克高一档,比一般的认知科学家和心理学家至少高两档。
1.颠覆
在这本书里,梅西尔颠覆了一个学界共识。学术界近年来一直在说,普通老百姓都是很容易被欺骗的,你可以随便忽悠他们。梅西尔说,不是。
这是一个知识的大反转。这不是一本科普书,这是一颗炸弹。梅西尔仔细考察了前人的研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这是一本好看的学术著作。
中国人特别爱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历史是人民写的”。林肯也有句话,叫“你可以在所有的时间欺骗一部分人,也可以在一段时间欺骗所有的人,但你不可能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我们愿意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但这更像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现在有很多学者搞研究,找到各种证据,结论都指向“人群是愚蠢的”。
*
预测一个人可能比较难,但是预测一群人好像是比较容易的:人群往往都是乌合之众。来个煽动家一忽悠,这帮人就跟他走。媒体上充斥着各种假新闻和谣言,人们甘之若素。保健品的虚假广告都有大市场,人们喝着鸿茅药酒,踩着权健鞋垫,转发着不靠谱的养生秘诀。
中国历史上有过义和团,相信人体能“刀枪不入”,然后真的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和八国联军的洋枪洋炮对抗。是不是刀枪不入你心里没数吗?你不会先做个实验吗?
梅西尔在书中说了一个更离谱的。18世纪中叶,英国入侵南非。南非有个科萨族部落,一看打不过英国人怎么办呢?有人说只要把部落里的牛杀掉,把牛头砍下来,然后用火烧牛身,这些牛就会变成一支鬼军,以鬼的状态去和英国人战斗。他们真的就杀了几千头牛,也点火了……结果鬼军没出来,英国人把这个部落给灭了。
再比如说,互联网上经常有“意见领袖”这样的说法。一旦发生什么“舆情”,就有人分析说这背后一定有“幕后推手” —— 谁也说不清那个推手到底是谁,但是肯定有人在有组织地欺骗民众。现在更有一些公司,说它们就拥有推手的能力,你要出个什么公关危机,它可以收钱帮你洗地……
*
而梅西尔这本书的主题就是,这些说法都是错的。
前面说的这些事好像的确能证明世人是多么容易被骗,但这里面可能恰恰就有个选择偏差。你看到的都是群众“成功”被骗的例子,但是你没看到那些欺骗失败的例子。
推手公司是吧?我们想进入工矿车间和田间地头,你给我推一个试试?
事实上,用大规模宣传来欺骗老百姓,这件事情是极为不可行的。连纳粹的宣传机器在德国国内的宣传,都没能说服德国老百姓去真正喜欢纳粹。
那你说既然德国老百姓不喜欢纳粹,为什么还支持纳粹呢?为什么一群人会集体去做傻事呢?真正的原因,不是人们愚蠢到真的相信了什么东西,而是他们认为这样做对自己有利。这是一种策略性的选择。
这就是梅西尔的基本论断。
而超乎寻常的论断需要超乎寻常的证据,先来回顾一下主流学术界对群众愚蠢的说法。
2.主流实验
关于人群很容易被鼓动被骗这个说法,历史上早就有了。柏拉图就有感于民众太容易被煽动,而坚决反对民主。到了现代,科学家可以用实验来证明人的愚蠢性。
有个著名实验是这样的,请听题 ——
左图中有一条线段,右图中有 A、B、C 三条长度不同的线段。请问右图线段中,哪一条的长度和左图中的一样?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答案是 C 线段。但是心理学家有个办法能让你答错。
你跟一群人一起做这道题。你还没选的时候,其他人都纷纷表示,答案是 B。请问这时候你怎么办?
当然你不知道的是,其实房间里其他人都是演员,这个实验里唯一的受试者就是你。实验结果是,在群众的压力下,你有 60%的可能性,也会选择 B。你会觉得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还有个实验是这样的。组织几个人 —— 五个就够 —— 在路边站成一排,盯着一个窗户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只要你们这么做,旁边路过的其他人就会停下来,跟着你们一起看。大家都不知道在看什么,但都这么伸着脖子看,你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还有个著名的“电击实验”。让受试者操控一个旋转的开关,说如果隔壁房间的那个人答错了题,就给他来个电击,来帮他加深记忆……当然被电击都是演员假装的。实验中电压已经加到很高了,演员已经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已经都有生命危险了,可是只要实验人员要求受试者进一步加大电压,大多数受试者还是听从了命令。
这就是从众心理,这就是对权威的盲从。你可能在各路公众号文章里听过很多次这样的实验,你说群众是不是愚蠢的?
这些实验本身没毛病。格拉德威尔的《与陌生人交谈》,提到过一个“默认真话理论”,也说人就是这么容易被骗。
但问题是这些实验研究的都是一个人、在陌生环境下的应对 —— 它们能说明一群人集体犯傻的事儿吗?很多心理学家 —— 包括经常在我们专栏出场的那个哈佛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丹尼尔·吉尔伯特(Daniel Gilbert)—— 都认为这些实验就是说明了人是非理性的,是在被情绪驱动,就是会犯傻。
3.主流解释
对于群体的愚蠢,人类学家,还有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
人群要往下一代传播知识,年轻人就得学习。那这么多人,你跟谁学呢?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判断,但有三个简单的“启发式(heuristics)”,也就是三种简便方法来做判断。而简单是有代价的:这三个启发式,恰恰对应了三种思维偏误。
第一是“成功偏误(success bias)”。我们看看谁是成功人士,就处处模仿他。比如有个人是非常成功的猎手,你说他到底做对了什么,才打猎这么厉害呢?这个很难讲,所以干脆就模仿他的一切做法。他的装备、他的走路的姿态、甚至他的发型,我都学 —— 这种学法肯定有问题,这就叫成功偏误。
第二是“服从偏误(conformity bias)”。你看看大多数人在做什么,就跟着一起做。
第三是“声望偏误(prestige bias)”。有时候连到底谁是成功人士我们也不好判断,那怎么办呢?我们看谁的名望大:如果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人,那这个人大概就是值得我学习的。
这三种判断方法肯定能促进学习,但是也肯定让人们犯了很多系统性的错误。迈克尔·乔丹打篮球厉害,这我服气,可是你要说乔丹代言的内衣都是好的,这就可能是成功偏误了。个人服从集体是一种美德,但是上级让干啥就干啥,也不问对不对,像日本神风突击队弄个自杀式攻击,这肯定就是服从偏误。再比如说,年轻人有偶像其实挺好的,可是那些文艺明星怎么能当偶像呢?有名就代表有能力吗?这不就是声望偏误吗?
你要听人类学家这么解释的话,一般老百姓确实是比较愚蠢的。他们只会盲从众人和权威,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论语》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梅西尔说这些主流解释都不对。普通人虽然学问有限,但也没有那么好骗。
***
梅西尔说,如果人都这么好忽悠的话,这样的社会肯定有问题啊。这是进化劣势!这种经常做傻事的族群怎么可能不在演化中被淘汰呢?
一般学者考察这些欺骗案例,都是在“供给侧”琢磨:总是研究那些骗人的人采取了什么策略,骗术如何高明。梅西尔提醒我们要从“需求侧”去考虑这个问题 —— 同样的骗术,为什么有时候对某个人群就管用,换个时候对另一个人群就无效呢?
根本原因在于,所谓“被骗的人群”,之所以愿意接受那个东西,是因为他们觉得这对自己有利。
这和巴拉巴西《成功公式》的道理一样,你的成功不是由你决定的,而是由别人决定的:是由受众决定的。不是因为你能力强作品好,而是因为你的作品正好符合了当前人们的一个需要,你才成功。
人们听你的,并不代表就是真的信了你,也许只不过拿你的宣传当个借口,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而已。
你看这么一分析,是不是更合理了?
*
心理学思维强调人有认知偏误,人是情绪的动物;经济学思维认为人是理性的,特别对于做严肃的事情,是有算计的。
彼得·里森的《怪异经济学》。考察历史上那些迷信和怪异的事情,看似荒唐,其实背后都有理性的成分。那你说世界上的事儿,到底多大程度上是经济学,多大程度上是心理学呢?你的头脑中得同时有这两个模型才好。
把这些想法融会贯通,你的思维水平就会上升一档。
相信的科学2:最高级的交流策略
1.没有利益冲突的个体天生就是无障碍交流。
2.如果有利益冲突,就会有问题。
3.有效的交流对双方都有好处。
4.最高水平的交流,则几乎不需要代价 —— 这就是人类“开放的机警”式的交流。
这一讲的主题是交流方式的演化。从中再体会一下演化思维。
演化思维说,一个基因也好,一个性状也好,一种行为模式也好,如果这个东西能够长期、稳定的存在,它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不利于生存和繁衍的东西肯定不能长期稳定存在。
能让它存在的这个道理,就可以称之为“天道”。演化就是生物的天道。你要想做事顺利,就得符合天道。
交流的天道是什么呢?
1.交流的难题
先来说一个令人震惊的知识。女性在怀孕的时候,她跟肚子里的胎儿之间,除了共生合作之外,还有一场小小的战争。
这个战争是为了争夺糖。怀孕女性的胰岛素分泌水平会提高。胰岛素的作用是把体内的糖分转化为脂肪 —— 胰岛素提高,意味着妈妈想给*自己的*身体多储备一些能量,把糖变成脂肪留下。但奇怪的是,胰岛素提高了,可是妈妈的含糖量仍然很高,就好像那些胰岛素不起作用一样,这是为啥呢?
因为胎儿分泌了一种叫做 hPL 的激素,通过胎盘传递给母亲,这个激素能对抗胰岛素。胎儿也需要糖。胎儿说你的糖别留着了,都给我吧。
妈妈分泌更多的胰岛素,胎儿就分泌更多的 hPL。这是一场军备竞赛。
军备竞赛都是恐怖平衡,各方投入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多……到了什么程度呢?这么小的一个胎儿,自己还在长身体,竟然每天能分泌1-3克的 hPL!比他输入胎盘的其他所有激素高几千倍。只有战争才能让人投入这种规模的资源。
人都说母子关系是最亲密的,殊不知其中也有利益冲突。母亲不可能把一切都奉献给这一个孩子,她还有自己的人生,她还有别的孩子要照顾,她必须养好自己的身体 —— 可是胎儿只知道尽可能从母亲身上获取更多资源。
不过有冲突不等于就必须爆发战争。有冲突,又缺乏有效交流手段,才会爆发战争。
*
而有冲突,如果能够交流,那就对双方都有好处。
比如说,当一只瞪羚面对捕食者的时候,它可能不会马上逃跑,而是先故意在原地蹦一蹦,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在跟捕食者交流。瞪羚通过跳跃传递了一个信号:你看我能跳这么高,我的身体很健壮,你要抓肯定追不上我,干脆去找别人吧,咱俩都省点力气。而捕食者也能接受这个信号,瞪羚跳跃的高度确实反映了它的强壮,瞪羚敢冒这个险,说明这个信号是可信的。
博弈论关于发信号的理论,想要让信号可信,你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瞪羚的代价是冒险。有些富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去购买奢侈品,有些信徒为了证明对宗教的虔诚而斋戒,这些都是代价。
所以交流很重要,而为了让交流有效,代价很重要。梅西尔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的知识。
2.更高级的交流
《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杰拉德・戴蒙德,三十年前出过一本书叫《第三种猩猩》,也是一本名著。这本书讲到了生物发信号的原理,讲了瞪羚,还讲到一种澳大利亚的鸟,叫花亭鸟。
雄性花亭鸟会搭建一个漂亮的屋子,要用各种花瓣、果子和五颜六色的石子装饰,好看是好看,但并没有实用价值。这些“花庭”唯一的作用是让雌鸟来评判雄鸟的能力。雌鸟觉得你这个房子装修的有水平,就可能嫁给你。
戴蒙德当时说,这就是雄鸟为了发出信号而不得不做一些无用而昂贵的事情,就好像人类中的男性买奢侈品一样……但是现在,这个知识得更新了。
新一代科学家发现,搭这个窝对于花亭鸟来说,其实并不费事,花不了多少时间也不用冒险。那这就奇怪了,花亭鸟为什么不全力以赴地吸引异性呢?因为雄鸟之间有一个协调机制。
有个科学家偶然给某个雄鸟的窝里多放了几颗蓝莓,让窝看起来更漂亮了,结果别的雄鸟看见之后立即就来把这个窝给毁了!原来其他的雄鸟认为这只鸟不配拥有这么漂亮的窝!这也就是说雄鸟跟雄鸟会互相监督:你是个什么水平,我们心里都有数,你该有什么配置就是什么配置,谁也别超标,这样大家都省力。
雄鸟通过协调,破解了那个搭窝竞赛的囚徒困境。
这是不是更高水平的交流:只要你能惩罚违规者,就不用发特别昂贵的信号。而我们人类,甚至可以免费交流。
3.什么人最容易被骗?
人肯定得比花亭鸟还聪明。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怎么确保可信性呢?说话实在太容易了,人们怎么识别真话假话,怎么不被骗呢?
以前主流学界认为,骗与被骗是一个能力竞赛的过程:说话的人手段越来越高,听话的人也必须越来越精明,要想不被骗,就得多思考才行。
丹尼尔·卡尼曼不是有个“系统1”和“系统2”的说法吗?系统1是直觉快速思维,系统2是理性慢速计算思维。哈佛那个丹尼尔·吉尔伯特教授做过实验,说如果你干扰一个人的系统2,让他不能理性思考,他就会更容易相信你说的话是对的。
这些说法完全符合常识。肯定是越傻的人越容易受骗上当啊,要不怎么说容易被忽悠的人群愚昧呢?
那根据这个原理,要想说服一个人,就应该让他放弃思考。有人发明了通过“潜意识”来施加影响力,比如在睡觉的时候听录音带,用观众注意不到的方式播放广告。还有人发明了“洗脑术”,也就是先对一个人进行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让他丧失思考能力,说这时候你告诉他什么,他就相信什么……
但是,格拉德威尔的《与陌生人交谈》讲过,严刑拷打作为一种审讯方法其实是没用的。如果放弃思考的人不会跟你合作,又怎么能被你说服呢?
*
梅西尔推翻了主流的说法。其实早就有研究表明,“潜意识”广告和严刑拷打洗脑术根本就没用。至于说吉尔伯特那个实验,他们给受试者判断对错的句子,答案都非常偏门,人们事先并没有成见,所以容易你说啥就是啥。更新的实验发现,如果你让受试者判断一些他本来就知道的东西,剥夺他的系统2只会让他更坚持自己原来的看法。
并不是越傻的人越容易被骗。而是越傻的人越保守。
4."开放的机警"
2010年,梅西尔和一些研究者重新考虑了人类交流的问题,发表论文提出了一个新理论。要理解这个理论,先用动物的饮食结构来打个比方。
有些动物吃的东西非常特殊。比如大熊猫,只吃那么几种竹子。再比如吸血鬼蝙蝠,只吃活着的哺乳动物的血。别的东西它们一律不吃。这种吃法可能比较省心,它们永远都不用自己判断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但是,这是一种把路越走越窄的吃法。
一旦环境变化,比如说没有那几种竹子了,大熊猫可就麻烦了。
人类是另一种吃法,我们是杂食动物。杂食动物什么都可以吃,路越走越宽,但是这对你有个更高的要求:你得有判断力才行。比如吃某个东西吃出了毛病,或者你看别人吃出了毛病,你得会长记性,下次碰到这种食物就不吃。
杂食动物的特点,梅西尔称之为“开放的机警(open vigilance)”。一方面你很开放,什么东西都能尝试;另一方面你又很机警,有判断力。而对比之下,单食性动物则是保守而又愚钝的:它们只吃特定的东西,而且哪怕那个东西坏了,它们也不会判断。
梅西尔说,人类的交流方式,也是开放的机警。
*
动物只能接受有限的几种信号,为了让一个信号可信得花大价钱。我们人类的交流方式很多,语言、表情、动作、抽象符号,我们都可以。而且我们的交流成本很低,你当面跟我说一件事情也行,你非得用英文给我发个电子邮件也行,我都能相信你!人类交流的开放度非常高。
但是光开放不行,我们还得机警。我敢信任你,是因为有办法能识别信息的真假,完了我可以惩罚你。
人类交流方式的演化,就如同从单食性动物到杂食性动物。你看越是原始部落的人思想越保守,只信任自己的族人,遇到外族可能第一反应就是打仗。等到社会越来越复杂,我们可以和陌生人打交道了,甚至可以相信陌生人。而与此同时,我们也更精明了,更善于识别谎言。我们没有因为害怕受骗而减少接受信息,社会演变的趋势是人们接收越来越多的信息。
个人也是这样。小孩就相当于是单食性动物,生活在非常有限的环境中,很少跟陌生人交流。小孩很相信父母和老师的话,因为他只能接触这些人。人慢慢长大以后,接触人越来越多,环境越来越开放,思考能力越来越强,人也越来越机警。
横向比较,聪明爱思考的人往往更容易接收新东西。而那些比较笨、不爱思考的人更保守,他们只相信自己以前知道的东西,接触新事物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历史上的新思想、各种当时看来是异端邪说的东西,往往都是先在知识分子中间传播,普通老百姓是不信的。
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特别容易轻信的人,轻信的物种早就被演化淘汰了。只有两种人能稳定地存活下来:一种是开放而又机警的,一种是保守而又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
几种交流方式 ——
第一,没有利益冲突的个体天生就是无障碍交流。比如蜜蜂,因为工蜂是不能生育的,各个工蜂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是绝对的信任。
第二,如果有利益冲突,就会有问题。比如母子之间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利益冲突,都导致了一场战争。
第三,有效的交流对双方都有好处。比如瞪羚,宁可付出冒险的代价,也要发一个有效的信号。
第四,最高水平的交流,则几乎不需要代价 —— 这就是人类“开放的机警”式的交流。
这是不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每个人每天都在跟人交流,但是如果科学家不弄一个理论,我们还真说不清自己有什么交流策略。事实上就连科学家一开始也弄错了,这才给了梅西尔一个颠覆主流学说的机会。
这就如同《易经》里说的那个“道”:“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你在用,但是因为你不会总结、或者你总结的不对,你就没法从中学习和提高。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道”,也许就可以从中悟出一点做事的原则 ——
越高水平的交流应该越开放,同时伴随着机警。你要说把门关起来只跟自己人交流,或者只跟认证过的“友好人士”交流,那就不是自信而是畏惧,不是进步而是退化。不管是谁,咱先交流起来,在交流的过程中保持机警,这才是符合天道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