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前面的婚礼讲下去,我爷爷在婚后的那几年其实是有几个非常好的机遇改变全家人的命运的。但是总就是运气差一点。
在那个挣工分的年代,总也饿着似乎是常态。婚前老头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婚后仍是。奶奶说年轻的时候她在青年场挣工分,饿死人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奶奶是个心软的人,很多年前因为我挑食曾讲过一个真事儿。目的有二,一是教育我要珍惜粮食,二是控诉我爷爷当年不可饶恕的恶行。
大约就是人们口中讲的58年,奶奶因为瘦小和爷爷的干部身份,被分到青年场干一份不知道是铡草还是磨面的工作。奶奶说那年路上总会有饿死的人,奶奶饭量小,人又节俭,饥荒年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体面物件回去看望,那时间人人都吃不饱的,于是奶奶只喝自己的几乎全是野菜糊糊的面条汤,然后把这些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窝头寄存在青年场附近的一个大妈家里,攒一段时间,带回去看年迈体弱的老父亲。
第一件事情是在那个饿殍遍地的年代,奶奶曾本着善念救活一个饿到晕倒的壮汉。那时候总听人讲起哪哪路上饿死了几个人,但是奶奶从来没有见到过,那天那人直挺挺的倒在奶奶做工的门口,也是那人命不该绝,奶奶和另外一个一起做工的奶奶把他连拉带拖的弄到磨房的时候,刚好赶到饭点儿,两个人各自从自己保命的口粮里省下一口汤水,喂给了那个奄奄一息的汉子,想喂他点吃食又怕空的胃经不起折腾,然后从自己的窝头里省下一口,想等他醒来喂给他吃。等不及醒来,上工的时间就要到了,匆忙间留他在磨房继续昏迷,下午饭点的时候,奶奶自己先没吃,捧着一碗清粥去磨房,但那人已经没了踪影,大概是中午的半碗汤水续了命,醒来就接着赶路了!奶奶为这件事情记了半辈子,后来跟我们讲的时候仍旧不住叹息:也不知道,后来那个人究竟有没有活下来!
第二件事情仍旧是这个年代,前面曾说过奶奶从牙缝里省窝头孝敬年迈的父亲,这些事情太奶奶和爷爷是不知情的。饥荒年代,就算是壮劳力,也总是吃不饱饭的。人人都饿着,稀汤寡水的饭,不为吃饱,只为活命!那天赶巧爷爷去了奶奶放窝头的那个大婶家,闲话扯来扯去的那个大婶就开始夸我奶奶的好,孝敬父母之类的。爷爷不解,问其原因,就扯出了奶奶存了许久的窝头。爷爷心下觉得自己饿的头晕,听闻这个消息又好气又好笑,邻居大婶觉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拿出来吃食叫我爷爷去送给奶奶的老父亲。结果爷爷相当惨烈的把我奶奶省了半个月的窝头吃的渣都不剩!据说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爷爷和奶奶为此各怀怨气了很久,后来讲起这件事情时,奶奶嫌爷爷吃了她的孝心,爷爷嫌奶奶只为娘家不为他,两个人各执一词,一个站在厨房声泪俱下,一个站在院里怒气冲天。我一个看戏的小孩急的跳了脚: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吵架吗?不就是吃个饭嘛,我不挑不就好了!
以前我总是惧怕吵架,认为吵来吵去感情就会散掉,但是现在有些明白了,人和人的层次不同,认知不同,交流方式也不尽相同。老人们不似现在的年轻人可以心平气和的去交流内心的想法,于是吵架的过程就是彼此了解的过程。一个怨念憋在心里半辈子了,怎么会不吵呢?但是转念又一想,一段曾历经数次生死考验的婚姻,又怎么会吵散呢?是我自己杞人忧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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