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蒲公英,已刊《绵阳日报》

我不认识蒲公英,可从老中医给我开出的药方里有它的那一刻起,它就与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撞了个正着。我间接地知道,蒲公英的命运就像浮萍,一阵风来,它便要告别亲人、告别家乡,随风,飘零天涯。

这与我曾经的筑路工生涯十分相似,修一段路,搬一次家。记得在西延铁路修建车站工程,一个月的搬家次数就高达近十次之多。楼房主体好了,从出租屋搬进去,因为还没有装修、防水,一下雨,雨水顺着楼板间的缝隙,滴滴答答直往床上扑,赶紧就得找地方搬家躲雨;搬了家远不算完,还得张望雨的大小,时刻准备在楼层的房间、角落与冷雨激情共舞,省度可以躲过袭击的容身之地;楼房要装修、做防水了,又得搬出楼房住进活动板房;黄土高原的泥土易于塌陷,又一场雨下来,屋基陷落,板房就悬在了空中。家,成了水中逐流的浮萍、成了风中飘零的蒲公英。

蒲公英是我生命中敏感的词语。它还能帮助人治疗疾病,倒是令我吃了一惊,从些,便对它由好奇渐渐产生了想一睹真容的欲望。组合搜集到的资料,我知道蒲公英是野菊花的一种,还是一味日渐珍贵的野生药材,对很多疾病都有疗效。

每年春天,都会有人把蒲公英当作时令蔬菜卖,我以之为参考,联同手机软件去寻找现实中鲜活的蒲公英。既然生命早已经有了烙印,我相信与蒲公英会有一个美好的遇见。

清晨,春天的路上令人心旷神怡。弥漫在眼前的是一片片翠绿,忽而从翠绿中跳出来的,就是书写在一块块方格子里,蓬勃向上、金灿灿的油菜花。耳边,小鸟欢叫着从这个枝头飞向那个枝头。路旁,何首乌的叶片含着露珠,细细的茎尖伸得老长,争着抢着要跟行人打招呼。

我喜欢蹚过那些湿润的小路,从挤满眼眶的青草丛中,寻找那些被春风吹拂,头顶黄色小花的身影,然后拍下照片,将其上传鉴别身份。这些野花有黄鹌菜、苦苣菜之类,它们不是我要找的蒲公英。


面对姹紫嫣红的大地,我轻轻地呼唤:蒲公英,你在哪里。

一次,在一块已经被踩得只剩枯黄草茎茬子的地方,我看见间隔不远的两点翠绿,从铁丝网一样围堵的茎茬下,硬生生就顶起了两朵黄色小花,小花紧贴地表,张扬着鲜艳的花瓣,她们披一身温暖的阳光,彬彬有礼地与春风颔首、致意,似在表达发自内心对生活、对春天的深情和爱恋。让人不由想到“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诗句。这样的遇见令我感叹生命的力量,也感叹生命的可贵。

第二天,那两朵小花就被踩没了。蝴蝶大小的两点翠绿还在,我知道,她们在寻找机会,她们还会重新举起鲜艳的小花。出乎意料的是,这两朵顽强、励志的小花正是蒲公英。

之后,我在水泥小路的缝隙、在石头与石头之间、在田埂、在田间小路、在农家的房前屋后、在每一个不经意的转角都有看见蒲公英的身影,尤其是在乡镇的街道上,钢筋水泥的丛林只要还有一丝泥土,它们都不会放弃敞开翠绿、举出鲜艳的机会。蒲公英,吸天地之精华,简直就是萦绕在乡村大地上翠绿的民间小调。

很久以来,蒲公英的社会地位都非常低。与菊花比较,一些古籍认为它是“犹小人之效君子”而大加贬抑。然而蒲公英并没有计较这些名分之争,它依然优雅地将自己的花朵,开成一束束金色的音符,这些跳动的音符能瞬间点亮原本芜杂、枯燥的小道、田埂,将一曲乡村小调哼唱得宛转,悠长,无限深情。

蒲公英翠绿的叶片舒展、柔软,紧贴着泥土。花茎由叶心向着天空、向着阳光捧出金色的花朵。很多蒲公英都能从一颗心里捧出三朵四朵甚至更多的金花,这些花朵同它们敞开的叶片一样从容、舒展,没有丝毫拘束、狭隘的味道。

蒲公英的花茎明亮晶莹,坦荡荡地挺立在天地之间,短的可以贴在地上,长的一般也有几十厘米,圆圆的花茎中空,天生一段五彩斑斓,宛如一条条小巧精致的彩虹。

盛开的金色花朵,就像是乡村小调最为俏丽、妩媚的部分。接着,音韵轻轻一转,蒲公英的花朵就变成了一团白色的花絮,每一片曾经的花瓣都成了一粒种子,它们手牵手地凝聚在冰清玉洁的茎尖,期待着一阵风来,便要将一粒粒优雅深情的音符,播撒到任何一个需要妆点、需要吟唱的地方,包括天之涯海之角。

蒲公英种子随风飞舞的样子应该是翠绿小调最为高潮的部分,坚决而又飘逸,没有一丝飘零的悲伤,充满了追逐远方和梦想的潇洒,就像那些四处打拼,点亮我们生活的平凡、朴实、默默奉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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