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五岁,我跟随父母到了一个新的乡村扎根。正好是冬天,我并不喜欢那样的乡村,偶尔一场雪,把农田里唯一绿着的油菜也盖住了。恰逢刚搬家,父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给我置办新衣,心里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这死寂的乡村。
搬家以来的第三场雪下的异常的大,夜里风呼呼的刮,偶的就听到松树咔擦的折裂声。睡在最外边的父亲隔着母亲,似乎母亲睡着了似的,悄悄对我说:“睡吧,明早起来去夹兔子,把兔子卖了给你买条裤子。”
整个乡村都白的可爱,前头的人家烟囱里冒出白烟,番薯味一阵一阵的飘来,家里的狗小花摇着尾巴朝着那气味去了。父亲已经起床了,我在楼上听到叮啷的敲打声,跑下楼看到父亲真的在鼓捣夹子,正在上踏板。
踏板都装好了之后,父亲示意我和他一起去。我们精心的把装了踏板的夹子放到背篓里,就进山里。我踩着父亲的脚印,一步一步,兴奋极了。
到了山坳里,父亲找到一个空地,把雪扒开,而后把夹子放进去,完好的又把雪盖上了,夹子用绳子系在旁边的一颗大树上。我们依次埋好了所有的夹子,父亲把我放到背篓里,我们又踩着原来的脚印回家了。
“明天会有兔子吗?”父亲点点头,并没有给我肯定的答案。
“那它的腿会被夹断的,血流出来。它的爸爸妈妈也会来找它的吧!”
虽然同情兔子,但我更期待父亲许诺我的裤子。第二天清晨,父亲说可以去收夹子了。我兴奋地跳起来,新年我就有新的裤子穿了。
山坳里雪没有化干净,老远我们就看到有个东西在挣扎,父亲也露出开心的笑容“瞧,一只灰色的兔子被我们夹住了。”可父亲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只老鼠。
“哦,老鼠。”我有些失望。
那是乡村过年前的第三场雪,也是过年前的最后一场雪,然而我和父亲都空手而归,没有夹到兔子。我只好灰溜溜的过了我在新乡村的第一个年,我看到别的小朋友都穿的花枝招展,我却在过年这一天也穿着一条破裤子,就难过起来,心里隐隐恨着这个乡村带给我的落破。
立春没多久就来了,我换下了那条旧的不能再旧的裤子。
桑树枝终于打牙了,青草儿一点一点冒出来。父亲又似乎在鼓捣着夹子,平静的对我说:“我们又可以去夹兔子了,青草发了,兔子会下山。”
“真的啊!”我惊呼起来。
父亲带着我走到青草地上,我看到他蹲在地上在草丛里找什么东西。“您在找什么呀?”“嘘!”
父亲指示我不要讲话,他慢慢地移到我的身旁,趴在我的耳朵上说:“这个时候大声讲话,会把兔子吓跑的,它们肯定就躲在附近的小树林里。”父亲又移动着在草丛里找那个神奇的东西了。我望着四周,似乎不是我们在监视兔子,而是兔子在监视着我们。忽的,我看到父亲回过头冲我笑,示意我到他的身旁去。
“我们就把夹子放在这里。你看,有新鲜的兔屎,它们今晚还会来的。”父亲在找的神秘东西是兔屎。我当时想问父亲,为什么要把夹子放在兔子已经来过的地方呢?它们也许聪明着呢,来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来了。那个时候我又相信父亲的一切行为,以为那都是有依据的,也许兔子每次都是来固定的地方吃草呢!
那年春天,我和父亲追随着新鲜的兔屎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埋下夹子,兔子却从来没有上钩过。眼看就清明了,稻田要放水打秧了,最后收夹子的那次,父亲看看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对我说:“折些花儿吧。今年看来兔子不会下山了。”
父亲抱着两大把映山红回到家里,找来两个啤酒瓶,把花递给我:“呐,去把花儿插起来。”一个礼拜以后,映山红就掉的差不多了,我却觉得这个乡村浪漫极了。漫山遍野的花儿开的越来越好,桑枝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起来。有一天去给桑地除草的奶奶兴奋的回来告诉我:“我看到几只白灰色的兔子就躲在那一头吃草,两个耳朵竖起来,看到我了,就带着孩子溜一下就进山了。”
很多年过去了,每一年春天我都带着一大把映山红在桑地的一头等着兔子来吃草,可是我没见过一只真正的兔子。但我却爱上了这个春天就开起来的漫山遍野的花儿,一大片一大片的蔓延开来和房子连成一片,恰好油菜也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