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清明前回了趟家,因为父亲要在4月1号回老家给祖母上坟,每年固定,雷打不动的。对于我来说,很难理解。我们离开老家已经快二十年了,祖母去世也十年整了。
父亲自信地相信我和哥哥一定能上大学,而他们也要拼尽全力送我们上大学,这是他自己未考上大学的一个遗憾。而农村和乡镇这样的小地方的产出太少,供不起两个大学生。我还未出生我的时候,小叔叔就意外过世了,婶婶扔下不满一岁的孩子改嫁了,年轻的父亲接下了这个孩子一并抚养,一年后我出生了,是个女孩,父亲欣喜若狂,给了接生的护士30块钱,那是90年代初一个贫困县。上有六旬老母,下有三个稚嫩的孩子,父亲的压力非常大,他那时又是个腼腆沉默的老实人,只会种地和撑船。母亲年轻的时候很活泼外向。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经常有一点时间见不到母亲,父亲说母亲跟着小姐妹去广州打工了,每次回来的时候就给我带一些厂子里的项链,就是那种塑料的一圈圈的链子,还有各种塑料珠子的小钱包,发卡。所以,即便每次母亲去打工期间,我们只能一顿顿的吃父亲煮的海带炖鱼,也还是会觉得有盼头,盼望着母亲回来带来新奇的小玩意。后来,他们觉得这样还是不行,收入不稳定,所以,他们背井离乡,来到一千公里外的一个小地方,只因为这里有老乡,离着首都不过60公里。
2000年前夕,父亲和母亲来到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开始了他们十八年的外来务工生涯。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他们从骑车摆摊到开了一家小小的门店,从用蜂窝煤到现在的燃气灶,积累了很多很多的回头客,母亲说,现在这个小店太隐蔽,能来的都是吃了十几年的回头客,有的是从十几岁就开始吃,现在都结婚生孩子了带着孩子来吃。每当说起这时,母亲脸上都特别的自豪和欣慰,这二十年没白忙活。每一个营业的日子结束后,母亲都要花费两个小时整理和打扫厨具、餐具,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我说,其他店里也没有每天都洗洗涮涮啊,你怎么每天都要洗涮这么久啊?母亲说,那今天不洗明天就更脏了啊,人家还怎么吃啊?母亲是9月生日,处女座,这可能是处女座的追求完美和洁癖吧。
相比外向的母亲而言,父亲实在是木讷,不过仅仅是语言,他只是因为乡音久了难改,至今学不好普通话,经常说家乡话,听得顾客云里雾里。比如他说等一会说成“等一垦儿”,冰糖葫芦——“冰糖窟鲁”。不过一旦切换成方言,父亲又是妙语如珠,经常噎的母亲一愣,而且各种双关,歇后语,张口就来。这次回家,晚上帮忙收拾的时候,看着他俩互怼,真觉得好笑又温馨。
父亲65年的,母亲69年的,很早就有了我哥和我,以至于现在老说我们不结婚,拖他们后腿。在同县务工的老乡们立面,父母是比较年轻的,鲜有同龄的。即使有,也待不了纪念,耐不住他乡的习惯还有打工的辛酸,挣了一些钱就回老家或者阶段性的打工。父亲和母亲一待就是十九年,经历了千禧年,经历了申奥成功,经历奥运会,经历了身边的老乡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他们俩。这次回去,看着租住的长行院落,以前生活着三户家庭,如今只有父母亲,母亲开店营业,便只有父亲在家,这其中是有多寂寞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父亲和母亲变着法儿的给我做好吃的,每次饭前都要问我想吃什么,怎么吃。我说想吃空心菜,父亲跑遍了菜市场才找到,可还没到季节,空心菜有些涩。因为刚补完牙不能吃硬地,每天晚上熬得黏糊糊的山药排骨粥,连骨头都是酥酥的。煎的河虾,爆炒的掌中宝,还有我爱吃的梅干菜。走的前一天,要给我带各种肉食,我随口说说不好带啊,不想吃猪肉,爱吃牛肉。父亲立马去买了牛肉,回来细细的处理好,卤好晾干,母亲细细的切片给我装好。本来回来的时候图轻便就背的背包揣着衣服和给父母带的两盒干贝,结果走的时候又拎着一大兜吃食,洗好的樱桃,芒果,装好的牛肉,腌菜,河虾,还有母亲买的小吃食,必备的绿箭。母亲酸酸的说,你虽然没嫁人,可感觉还是回娘家,要给你塞得满满的。
并没感觉到父母的衰老,可是真实的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而父母还在原地,守着避风港,想着儿女哪天回来都是温暖的所在。60年代的父母,如今也已50多,会玩微信爱发红包,没事视频,朋友圈也经常秀秀恩爱和儿女,当然也会转发养生知识,在一个瞬息万变的社会,他们努力的不脱节,因为他们的儿女年轻又无法独当一面,他们拼尽全力的养活家庭,又努力着和社会接壤。这样的父母亲,是真的超人。
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因为超人父母,才可以不平凡吧。以前就很想把爸爸妈妈的事情写下来,他们那个年代,因为传统的禁锢逐渐被打开,有着很多的传奇,祖父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刘半仙,算卦很准,以至于早逝说是因为窥看天机,父亲儿时求学的奇遇,母亲十岁时独自翻山跟去新疆,还有他们十七八岁时的互生情绪不被认可后的私奔,等等,后来他们有了新的身份,父母,才有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