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我的大学同学,陕西人,人称翰哥。
翰哥为人耿直大方,精通历史典故,加上不知哪儿学来的歇后语,和偶尔蹦出的陕西方言,跟他聊起天来时光如水,很快度过一下午。
翰哥初来报道的时候穿着一件纯黑色足球外套,一条随意的牛仔裤,一双干净利落的贝壳头板鞋,剃着圆寸,神色总是愤怒中略带坏笑,一副高校运动圈食物链顶端少年的模样,每次出场BGM,像是嘈杂热情的少女的欢呼的声音。然而,没过几天我们发现他完全是个运动白痴,不想他的参与积极性很高,他说:“鹅揍是狗吃豆腐脑,闲不住!”
我们一起玩游戏,翰哥有血性,永远冲在最前面,虽然技术不咋地,但是和翰哥一起总有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就像陈浩南,我们就是山鸡大天二包皮大头。 团灭对面之后,他深深咂一口烟道:“ 鹅tm揍是棋盘上的卒子,只能进不能退!”
我们一起玩桌游,《吹牛》,简单的说:大家互相交易动物,最后动物和钱转换成积分,看谁是大富翁。在和他人交易的过程中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每个人的本性展露无遗,而翰哥,最后手头的动物被我们全部买走了,钱也被骗完了,手上拿着一叠写着零的现金,发完愣的他哭道:“鹅这揍是孔夫子的背包,净输啊!”
大学班上三十四个同学有二十八个是外省人,大家只身来到四川读书,新认识的我们也就是各自唯一的朋友,整整一个学期都没心没肺地泡在一起,下课后出太阳了就去打球,下雨了就窝寝室打游戏,熄灯后就摆上桌子小台灯玩桌游……
★直到有一天,我们叫翰哥去打球时,他对着手机出神,微笑,他眼里有光。
我感觉事情不对劲:“翰哥,你自己交代吧,什么情况?”
“鹅现在揍像九月里的甘蔗~”
“……恩?”
“甜到心!”
“……说人话!”
“鹅刚发的微博,W评论了!”
“你发的啥?”
“转发的,手凉的女孩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她评论的啥?”
“说的对。”
“这你也能甜到心?!”
“恩~”带着一脸春光,“陈浩南”从我面前飘走了,那天他没有和我们去打球。
我猜,翰哥心里有颗小嫩芽开始萌动了。
说起W,是我们班的一位女同学,她用活生生的例子给我们证明了女大十八变,仅仅用了半年,她就从高中稚气未脱,蓬蓬蘑菇头的钢牙妹变成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光芒和清香的女神。每次出场BGM像一曲清新素雅的吉他solo,伴着傍晚夕阳在教室里投下的曼妙影子,她是冯唐十八岁里的朱裳,是全班男生十八岁里的梦。
自此,耿直大方血气方刚的翰哥,身体里就像多了个小开关,每被我们触碰到,他会突然变得稚气,变得扭捏,像一个被扔在广场正中央的孩子。这个开关就是W,他对W的评价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两个哑巴亲嘴,好的没话说,嘹咋咧!” 只要我们提起W, 翰哥就紧张起来,仿佛是他护在手心的一片雪花,唯恐他人多哈一口气。
大家都知道翰哥一本正经的暗恋着W ,但是他并不敢告诉W。
★2011年4月1日,愚人节
周六的早晨心想一定要过一个难忘的愚人节,拉起了迷糊的A,把我的作战方案告诉了他。
平日里扮演大天二的小A一个激灵,用冷水洗了把脸,“Good idea!”
我们叫来翰哥,我吸引他注意力,A拿了翰哥的手机,把W的电话删掉了,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改成了W的名字,这样一来小A和翰哥来回发信息,看上去就像是翰哥和W发信息。
接着我们开始了对翰哥的游说:
“今天是愚人节呐,难道,不想,发生点,啥有纪念意义的事儿么,翰哥?”
“你小子揍是八月的石榴!”翰哥停住,得意地斜了眼睛。
“你一口气说完会死么!”
“满脑袋点子啊~说吧,今天咱干点啥?”
“咱发短信跟W表白!”
翰哥瞪大了眼睛,如果我没记错,连鼻孔都瞪大了。
“滚滚滚滚滚滚!你表一个试试!鹅把你裱墙上!”
小A附和道:“就是,要表白也是翰哥表白,你别添乱。不过我觉得今天表白这事靠谱,反正W答不答应你都可以说今天是愚人节开玩笑嘛。”
翰哥瞪大了眼睛,如果我没记错,连鼻孔都瞪大了,这次耳朵也一扇一扇的:“你们两个别瞎说!鹅俩还没到那一步!”
翰哥转身点燃一支烟,“鹅短信怎么写好呢?”
接下来,三个工科男穷尽所有的脑细胞编出了如下短信:
“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你走到哪里,光就在哪里
你走到哪里,声音就在哪里
你走到哪里,芬芳就在哪里
没有你的世界,是静止的
我的世界因你而转动!
W,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么?”
翰哥攥着这条价值两毛的短信在寝室里来回徘徊,仔细斟酌。“你tm揍是个卒子,只能进不能退!”在我和A的嘶吼下,翰哥按下了发送。
紧接着,翰哥又拿起手机,开始编短信:
“这是愚人节的玩笑,不要当真啊,呵呵。”
我一把抢过他的手机,“你想什么呢,才过15秒你就怂了,你要这样当大哥的话,我山鸡第一个不服你!”
陈浩南从错愕中突然恢复一脸正气,“兄弟说的是,鹅不能认怂,要不咱再等等?”
A:“你别看我,就发了个短信,看把你吓的,还记得自己叫啥名字么?”
陈浩南:“兄弟啊,鹅现在心里揍像挑十五只桶打水啊!”
A:“说人话!”
陈浩南:“七上八下啊!”
我:“好了,别老想这个事儿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W答不答应都是说着玩的,我们去逛街吧,散散心顺便买几件衣服了。”于是三人上路,周末往省城去的人是极多的,当时还没有动车,没有地铁,自然只有站着公交车去了,上车的人很多,翰哥、A和我被人流挤开了。
★我摸到A的身旁低声道:“我觉得W该回消息了。”
A点了点头,我看到远处的翰哥在对着我俩傻笑。
W(A):「…………你是开玩笑的吧?我知道今天是愚人节。」
翰哥:「呵呵,你真聪明,就是开玩笑的。」
远处的翰哥神情落寞下去,他那张愤怒带坏笑的脸,只剩下一撇一捺耷拉下来的两条粗眉毛。
W(A):「但是,你的短信很动人……我觉得我对你来了感觉……」
翰哥:「那你是答应了?」
远处的翰哥神情紧张了起来,开始东张西望,就像公交车上某些特殊职业人士一般,开始打量自己,打量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企图掩饰自己的紧张罢了。
W(A):「恩……可是我觉得你喜欢打游戏更多一点,会没时间陪我!」
翰哥:「不会,我回去就戒了,不,在你收到短信这一刻,我已经戒了!我会陪你的,你要我陪多久我就陪多久!」
W(A):「那你要当着人家的面说给人家听~」
远处的翰哥眼神变得又坚毅又焦躁,额头上流下痘大的汗滴,和吸毒戒断期间的反应一毛一样。
★还未到省城,公交车一停,翰哥大喊着让我们下车。
翰哥:“鹅要回学校了,不去省城了!”
A:“回去干嘛?”
翰哥:“鹅的女人在召唤鹅!”
我:“你的啥?!”
翰哥:“鹅的女人!W!她答应鹅了,以后你们喊W应当改口叫嫂子!”
A:“讲真?祝大哥和嫂嫂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走吧,咱回去庆祝一下。”
回去的路上翰哥一直在给我俩描绘着他和W未来的甜蜜生活。
一回到学校,翰哥就消失了,他也没有再回A短信,没有打电话。我和A对望:
“他该不会是去人家楼下摆蜡烛了吧……”
“诶,你别吓我,那可要上校园贴吧头条了。”
“我的天,那咱们现在一刻不能耽误啊!赶紧把手机电充满,一会儿录像去。”
“我去他宿舍看看他回来没。”
★正说着,翰哥竟然自己推门进来了,一脸红晕,对着A哈了一口气。A翻着白眼差点晕过去,捂着鼻子大喊:“你喝酒了?!”
翰哥坐在椅子上就像盗版光碟商一样从怀里摸出两瓶红星二锅头,一瓶已经空了,另一瓶还没开。
“鹅刚喝了点,现在微醺的状态很好,一会儿要去跟你们嫂子当面表白,但是鹅胆小啊,所以得借着点酒劲。”
A:“这叫借着点啊?你刚刚干了一瓶?!”
翰哥:“一瓶没有事的,鹅还要再干一瓶呢!来,你们给鹅录下来。”
A:“你还真是两只公牛打架啊!”
翰哥:“真牛逼啊!”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你错了,说鹅牛逼这点鹅得承认,你看你都学会歇后语了。但是!关乎爱情,鹅胆小,鹅害怕,鹅踟蹰不前。但是!今天酒壮怂人胆!待会儿喝完的鹅就像超级赛亚人五段,尾巴都长出来!都变猴子了还要啥脸,鹅揍可以大胆地去表白了,喔哈哈哈哈哈!”
我和A竟然被翰哥奇妙的逻辑对的哑口无言。说着,翰哥翘起二郎腿打开了另一瓶二锅头,刚放到嘴边扬起头又停了下来,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事情,疑惑地看着我俩。
“傻站着干啥,赶紧拿手机给鹅录下来!”
A就像被X博士意念遥控了一样举起手机,翰哥举起二锅头正要喝,我拦住他:“翰哥,别喝了,你听说过酒壮怂人胆下一句么,喝死没人管!待会儿你是要去优雅地表白,不是优雅地吐W一脸啊!”
翰哥似乎已经到了赛亚人三段,蔑视地看了我这个愚蠢的地球渣渣一眼,“敬W!”举起头一饮而尽。
豪迈地放下酒瓶,翰哥扫视了我俩一眼,他应该是想站起来出门的,但是只是尝试了一下,可能是失败了,也可能是还有话要说。良久,翰哥打了个嗝,“鹅坐一哈揍去表白!”
★这时,小C回来了,他平日里爱买刮刮彩,甚至会买一整盒刮刮彩放在抽屉里,心情好就刮一张,心情不好就刮两张。小C回屋第一件事是刮了两张刮刮彩,显然他今天心情不好。
一阵寂静,小C忍不住发问:“你们是不是在寝室里喝酒了?”
翰哥指了指桌上的空酒瓶,没有发声。
小C又问:“三个人喝两瓶?你们也是抠啊!”
翰哥重重地指了指自己,依旧没有发声。
小C又问:“你是不是嘴里含着东西,不能说话啊!啊?”
翰哥这次手还没抬起来,稀里哗啦吐了一地,紧接着就哭了起来:“鹅……鹅……站不起来了!鹅也不知道鹅要说啥了,全忘了,全忘了!”
小C又问:“你要说啥,我帮你说!”
翰哥哭着说:“你……你忠孝悌礼义信廉!”
小C愣住,小A拍着翰哥的背忙补充道:“翰哥的意思是你无耻,他要去找W表白!这哪有你帮的理?”
我偷偷跟小C说了来龙去脉,小A在一旁一个劲安慰翰哥。翰哥显然酒劲已经上来,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眼睛一闪一闪,他要是嘴里再吐点泡泡的话,活像被绑起来的大闸蟹。
“你们可能不知道,鹅喜欢了W很久,偷偷地喜欢,狠狠地喜欢!”
“鹅等这一天很久了,没想到她会喜欢鹅,鹅以为她喜欢xxx呢!xxx那个混蛋,看他就一副欠揍的样子!”
“W真的好特别,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翰哥偶尔醒过来哼唧两句,瘫在椅子上不断地往下溜,我们还在不断地清理他吐在地上的东西时,他转向另一边,又吐一滩……
狼狈地到了晚上,看翰哥还没有清醒的迹象,我们寝室已经快吐满了,我们只有叫来翰哥宿舍的同学决定一起把翰哥送医院。
烂醉的人就像一种小孩子的玩具,不管你抓什么位置,他都能往下滑。六个人满身大汗终于把翰哥放上医院病床,医生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酒上脑子了,给他喝点水躺着就好啦。这都凌晨1点啦,你们快回去吧。”
小A关切地给翰哥裤包塞了100块钱,还有一张纸条:“翰哥,你喝醉了, 我们把你送医院了。医生给你检查结果发现你蛋有毛病,给你摘除了一个,节哀……你的手机我拿走了免得掉,醒过来自己去结账然后回来吧。——小A”
小A拍着翰哥的手,又把纸条的内容给翰哥说了一遍,翰哥迷糊中不耐烦的哼了一句:“别闹了!鹅要睡觉!滚!”
凌晨2点,6个人悻悻地走在小镇回学校的大街上,我顺手发了说说。小A搭着我的肩,
“我怎么觉得这个愚人节我们都被翰哥给整了呢?”
“你妹的愚人节……”
★第二天早上,翰哥精神抖擞地回来了。
我问:“翰哥,啥事儿这么兴奋?”
“早上起来看到纸条,小A那个坑爹货留个纸条说鹅蛋没了,当时鹅就想,完了,没法宠幸你嫂子了,结果细细一摸,呃贼,二筒,胡了!哈哈哈,哎呀,不笑了。昨天忘记去找你嫂子,发个短信问问她起床没。”
小A:“什么嫂子,你丫昨晚喝多了,难道是那个小护士变成嫂子了?”
翰哥:“滚,中午鹅把你嫂子叫上,请你们吃饭。”说着,翰哥摸出手机,准备发短息的他惊呆了。“诶?鹅昨天和W发的短信呢?”
小A:“哟,你还和W发短信了?咋不说和W耍朋友了呢?”
翰哥:“鹅就是和她耍朋友了啊,但是……但是……鹅问问她。”
翰哥拨通了W的电话,当然,我们已经改回了W的电话。
翰哥:“歪,是W么?”
“恩,鹅是翰……呃……昨天鹅有跟你发短信说啥么?”
“呃……那你有没有给鹅发短信说啥呢?”
“呃……好,再见。”
翰哥感到一阵眩晕,显然无法接受昨天W根本没联系过他的现实。
我:“翰哥,你哪有空和W发短信啊,昨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打斗地主啊,后来你赢了钱,就请我们喝酒,结果自己喝多了,我们把你送医院了。”
小A:“对啊,有一把我当地主,双王在手,结果还被你们给弄趴下了。”
翰哥沉默良久,期间几次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小A:“啊,鹅好像有点印象!对对对,你被鹅三带一带死了!”
翰哥点燃一支烟,“诶,不瞒你们说,鹅昨天做了一个梦,鹅和W好上了。”
小A:“哈哈,咱班男生都想跟W好,我也梦到过, 比‘好上’就少了一个字。”
翰哥嫌弃地看了看小A,“你就是坟地里拉弓,色鬼!鹅跟你可不一样,对W鹅是真心……算了,不同你讲,讲了你也不明白。”独自走到阳台去晒太阳了。
★翰哥到现在也没有告诉W,他喜欢过她。
这段故事到现在我也没说给翰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