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虹 图/网络
01
有一件事,在我们兄弟的聚会里被屡屡重提:
95年春天,学校放农忙假,我在寝室里收拾行李,正准备打道回府。忽有两人破门而入,我一时惊呆。
来者何人?我的师范死党兵和勇。
我分配到的这所学校是乡村小学,交通不便,乘船到达韩家沱后,得步行一个小时的山路,天晓得他们是怎么找来的?
我第一次到学校报到的时候,靠着一路询问,多次迷路,才找到这一所仿佛农村大院的学校。
当时的农忙假依节令而放,各地放假的时间并不统一,但出入不大。兵和勇他们先放一天,就相约来见我。
学校所在地叫鹰嘴寺,若干年前是一座古庙,每当夜幕降临,学生走空,学校幽绝少人,我仿佛老僧坐禅,卧听鹰嘴岩上猫头鹰的哀啼。
见到兵和勇的那一刹那,我喜出望外:原来世界并不孤独,还有深情相拥的怀抱。
02
吃过中午饭,我们突发奇想:决定去找阿斗。又担心:要是他放假走了呢?就会扑一个空。
但念头一起,我们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们匆匆赶到韩家沱乘船,再由涪陵乘坐最晚一班的客车前往石龙。临上车的前一分钟,勇再次征询意见:扣除返程的车票钱,剩下的连住宿都不够了。如果找不到阿斗,就得流浪荒野。
我和兵几乎不假思索就跨上了客车。
但在客车驶出一段较远的路程后,看着窗外渐渐下沉的夕阳,我们又变得忧心忡忡:如果阿斗不在,我们就得沦为黑夜里的游魂。
到了石龙,天几乎黑尽,一打听,学校早放假了。阿斗不在。
我们有些失望。
但同时保持了意料之中的笃定,于是自我安慰:果然放假了。我们就算准他放假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怎么办呢?
03
事情的绝处逢生,是我突然想起了师范班上的一位同学家住在致韩,地界与石龙相连。
问题是,我们谁也没有去过这位同学的家,更联系不上,只得在夜色里敲门问路。
奇妙之处在于,我们在石龙场口的一家农户里,居然问到了同学家的确切位置。但茫茫夜色,路在何方,我们一筹莫展。
最后,我们说服农家为我们带路,我们把除了买车票剩下的钱作为带路的酬劳。
至今还记得,农家点燃一个火把,我们紧紧跟随在后,在崎岖的山路上跌跌撞撞。
夜色漫无边际,火把如一支橹划开潮水一样的黑,前面刚撕开口子,后面立即苍茫四合。我们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寻找阿斗。
04
第二次去找阿斗,是在数年之后。
也是突然失去联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相见。
我去马鞍找,在背街的一排铺面里,一间一间地看。
我大致知道他的一些情况,结婚后,他开了一间服装店。工作之余,他都会待在店里。
在快靠近街的尽头的铺子里,我找到了他。
他正对着电脑,打着游戏。
当晚,我们电话邀约来兵和勇,四兄弟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在马鞍的一家火锅店里,我们郑重地回忆了到石龙场寻找阿斗的经历。阿斗嘿嘿笑,不住劝酒:喝起,喝起。
许多细节在滚烫的火锅里被重温:
兵和勇来找我的时候,差点下错了船。韩家沱的上游是望江氮肥厂码头,中间隔了一条浅浅的河沟,涨水时节,江水倒灌。我第一次到学校的时候,就下错在望江氮肥厂。
我们在夜色中一家一家地问路,一遍一遍提及同学的姓名,而被问到具体位置时,却语焉不详。
我们在火把的辉映下,仰望星空,脚踩大地。晚风吹得火把霍霍作响。
我们抵达同学的家时,犹如一伙难民,却风雅自嘲:风霜夜归人。
同学不在家。同学的哥哥收留了我们,招待我们吃红烧泥鳅。那美味,回味至今。
我们徒步走到致韩坐车,买了返程车票,囊中再无剩余。
我们在涪陵分别,依然念念不忘,心中共同惦记着阿斗:虽然久别难逢,我们仍是今生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