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的蜕变

“一声枪响,你冲出了起点,向前飞奔而去,你甩开双臂奋力前冲的身影牵引了我的目光,你是跑道上最美的风景,也是我眼中永恒的最美的风景。”

“你坚持着,1500米的征程,你急促的呼吸与沉重的步伐把属于你的乐章谱上高潮,你的眼神是坚毅的,你的步履是沉稳的,每个脚步声都是铿锵有力的,响在我的心中,你是与暴风雨同时出生的,但风雨的洗礼只会让你更坚强,你是成功的前奏,我为你竖起大拇指!”

“当你冲破风雨冲过终点线,所有人为你欢呼,掌声和喝彩如潮水涌来,你笑了,灿烂的笑容像冬日的阳光,那么夺目,那么温暖,你谱写了一曲雄浑的生命乐章,而你不知道,这乐章轰鸣在我们的心中,鼓舞着每一个青春的生命,听!鼓点已经敲响……”

这是校运动会后的学生作文的部分文字,他们笔下的“你”是运动健将吗?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初中三年第一次参加运动会,成为一名运动员。下面依然摘自学生作文:“虽然你没有取得好的名次,没有为班级挣得什么分数,但你挑战了自己,给了自己精彩,也给了我们震撼,因为这,我愿为你歌唱!”

为什么一个没有名次的参赛者会成为众多同学共同关注的对象,又成为他们作文的鲜活材料,成为他们反思自己的镜子,成为他们歌唱赞美的风景呢?

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

“女生谁来参加1500米长跑?”运动会报名截止日的下午,我在简单细致的动员后问埋头奋战的学生,我知道对于我们这个没有女运动员的班级,面对两届运动会女生得分仅为个位数的现实,这个项目的存在是一种挑战,我本没有多少信心,但空着总太难看,轻言放弃总说不过去,我总得抓住机会让学生接受挑战,当然不能强迫。环顾四周,沙沙的写字声停下,教室里陷入了沉默。终于男声响起,有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女生的细碎的声音悄悄响起“你去吧,你跑得快的。”“我才不要,累死了!”“傻瓜才去呢!”我的目光在教室里扫描,终于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我又移开了。她是个让人头疼的学生。

我们一点也不喜欢她。在这个班里,她总是独来独往。臃肿的身上套着的校服总是最难看的。特别皱,仿佛经过特别的揉皱处理,让人看了不由皱起眉头。而本该白色的部分却总是混着些不清爽的灰黄色,两个袖口更是乌黑一片。她的脸色没有青春少女的粉白,而是黑黄色,好像总没有洗干净。浓眉大眼,但扁扁的鼻子加上肥厚的嘴唇,透着一股憨劲,加上总是怯怯的一声不吭,一成不变的低眉顺眼,使她在班级中是那样格格不入。在鲜嫩如朝露灿烂如鲜花般的女孩中间她无疑是备受冷落的丑小鸭,甚至连隔壁班的男生也注意到了她,送她一个“美女”的称号,而听到那刺耳的声音,她只会眼皮一耷拉,低头坐到座位上,埋下头去。

我曾经无数次找她谈心,了解她的情况,也曾经与她的家长联系,解决现实的衣着问题,后虽有所改观,但情况没有特别的改善,她的父母忙于生计,有限的关爱给予她尚幼的弟弟犹不够,实在不能给她什么。她早已习惯自给自足,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在虚拟世界中寻觅点温情。也许她的心门习惯紧闭,当然也不愿为我开启。这一点我一直耿耿于怀,但苦于没有机会。

想到她在暑假里游泳中考时留下的悬案,我不想善罢甘休。酷暑里她也曾在泳池中为中考而奋斗,模拟考后又特别加强冲刺,无奈成绩总不理想,不稳定。我做了许多工作,她一直没有说弃考。到临考前上车,却临时变卦,问理由,一张冷脸无可奉告。那时我气愤和郁闷的感觉今天依然新鲜。何不激激她,让她历练一次?她毕竟要参加明年的长跑,何况她结实的身体应该能有足够的能量接受1500米的挑战。

“你要不要尝试一下?你可是逃不过中考的长跑的,当初你游泳弃考时答应过老师一定能通过长跑的。这次先预演一下,给自己点信心,何况运动会你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听了我的话,很多同学也附和,也怂恿她参加,当然其中有明显的倾向。她抬头,又低头,良久,迟疑的她终于用我看懂的目光回应了我的期待。“老师,我报名参加。”在同学的议论和惊讶中,我分明看到了震惊,疑惑,但也有不屑,而我也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忐忑。

我做对了吗?

运动会前,我再三确定她自愿参加,身体素质良好。

运动会前,我提醒同学享受运动的快乐,用慧眼关注,用慧心感悟,用妙笔记录。

在冬日的绿茵场边,我带着同学为她壮行;在环形跑道边,我们为她呐喊加油;在终点,我和她的同学像迎接凯旋的将军一般迎接她,让摄像的同学记录下许多难忘的瞬间。

终于,丑小鸭绽放了她的美丽,而她的同学也惊异地发现,原来她是如此美丽。美在勇气,美在坚持,美在自信。我欣喜地看到,一群同学簇拥着她,脚下是仍坚持着绿意的草地,天上是冲破乌云的金色阳光,她的脸上是久违的笑容,羞怯又从容,坦然又沉静。

“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一直以为这身体里什么也没有。但今天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蕴含了如此的能量,爆发出如此的热情。也许真正的强者不总是咄咄逼人的,我也可以从容地面对,可以成为强者。我虽落后,但我依然是我的舞台的主角,我赢得了掌声,我证明了自己。我的生活翻开了新的篇章。”她在作文中这样写到。

“今日,她的生命已怒放。她怒放的生命提醒我,只要有勇气接受挑战,我也可以美丽。”她的同学这样写到。

运动会后,我在班中举行了一次特别的颁奖会。在颁发给她的特别奖的奖品——一本硬皮抄的扉页上,我写到:愿你的世界里永远拥有这份温暖。硬皮抄的封面,是一片美丽的树林,黑笔勾勒,丛林幽深处,分明两个让人怦然心动的字: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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