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之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周先生。我想象中,婚纱一定是蓝色的,手捧花应该是热烈鲜红的杜鹃,戒指可以没有钻,可以不是贵金属,但一定是他独家定制的,全世界仅此一枚。
年轻时候的自己肤浅,对于幸福的定义也片面,而关于未来生活的想象,似乎也都凝聚在那些人生中的高光时刻,蛮横地觉得之后的琐碎都会沉溺于那些美好的片段里,永远幸福。
后来也的确收到过戒指,普通的施华洛世奇,男士一生只能定一枚的DR,找工匠独家设计的戒指……我从不怀疑送这些礼物时对方的诚挚,就像听见某些人的山盟海誓一样,我相信那一刻的真诚,但从来不会因为这一刻就给他的所有都加上美好的滤镜。
我越来越难因为这些看起来华丽至极的举动而觉得感动,也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女孩子被求婚的时候,会激动得喜极而泣;收到一束玫瑰会开心一整天;和另一半三分钟能讲完的话,用半小时才说完就是浪漫。鲁迅说“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他们吵”。我达不到鲁迅的高度,我从不觉得别人间的仪式感吵嚷,也会围观男孩子站在蜡烛中间捧着玫瑰求婚的场合,但我觉得俗,有一种俗不可耐的感觉,一边看可能会在心里一边感慨,人的模仿性实在太强了,求婚那么大的事,那么不走心,还能有一个个姑娘含着泪答应。
我无法讲清楚为什么我在看见这些场面时会觉得俗,但其实无论鲜花、蜡烛抑或者男人,我都不存在任何偏见。
我热切地爱着世间的每一朵鲜花,此刻的案台上就插着一束粉红色的石竹,买回来的一扎,也没做过多修饰,只是简简单单地把插在了瓶子里。其实我喜欢这世界上所有有生命力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我天生带着的气质中包含了太多“生不起,死不对”的阴影,所以常常对那种鲜活的、甚至带着一点野蛮意味的动植物倾注一种超乎寻常的喜欢,疯狂拔节的植物总是会让我觉得格外美好。也许很多人会说,有些花剪枝会长势更好,这个道理当然我也知道,但是我却总是固执地觉得,违背了本性的好带着一种适应他人意志的卑微,即便活了很久,也只是躯壳在时间里存在着。如果生命终究只是一场烟火般的绚烂,短暂得只配在暗夜里面划出一道稍纵即逝的口子,那也比永远伫立在安全的位置,静默生息来得狂妄热烈。
我其实也喜欢蜡烛,倒不是说有多喜欢烛光晚餐,或者某种程度上它代表了这个世界上一直为人们默默付出的人,比如老师,比如军人,比如医生。我喜欢蜡烛仅仅因为它是蜡烛,可以用来当成灯光,给黑暗中的我一些慰藉;也可以融化成液体,任我拿捏成我喜欢的样子。我喜欢它仅仅是因为它是它,物回到仅仅只是物的状态,它和我沟通起来,可能会让我觉得更纯粹一点。就好像这世间熙熙攘攘的许多人,有很多美丽的称号,君子、绅士、淑女、才女……好像只要贴上这些美丽的标签,身上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许多令人艳羡的光环,于是,我们就看到了这世间的许多绅士背地里脏话连篇,光鲜的淑女脱掉袜子,还会闻一闻味道是否真地令人难以忍受。更可悲的是为了维护这人前的风光,还得时时刻刻端着,不能将这美好的一面打碎,然后将好好的人生过成人设,谈不上他们到底累不累,反正我看着、挺累的。
似乎在这里说“我喜欢男人”不太合适,说“不喜欢男人”也不合适。对于和女性共存的另一种人类群体,除了报以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和理解之外,我似乎找不到更多的词来概括这一复杂的群体。不说许多男人那么普通还那么自信,也不说男人对女性而言就是对立的,充满了违背人性的攫取与戕害,在我眼里,男人和女人的区别除了性别不同,好像并没有其他的特质值得我大篇幅地声讨。当一个人不再把性别当成一种获取红利的手段,也不把所有的付出看成一种折损或者只能赚不能赔的投资,我相信这世界有许多仇恨都可以迎刃而解。把自己投射到“人”这一个大的群体,只去关注个体间的好坏,不煽动以性别为阵营的负面情绪,当个人,仅仅简单地当个人。
可能的确是因为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女孩子的青春就埋葬了的缘故。这一两年,我好像再难用那些尖锐的句子去怒怼身边所有我看起来不太顺眼的事件,也不大愿意去用绝对的偏见去达到一种令人震耳发聩的目的。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我身边的“同谋”也随之越来越少,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静,甚至带着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寂寞。
我其实一直觉得我自己算不上一个凉薄的人,顶多对这个世界的许多悲欢无法共情,也鲜少真正把自己的情绪讲给别人听。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倾诉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平和情绪,让心里的怨气能够随着讲述一点点稀释成自己能够承受的浓度。但我总觉得听人诉说格外费时间,给人建议又难以说服对方,找人倾诉格外费精力,听人建议倒是挺好的,但大多数情况下得到的要么是一种对方对自己负面情绪的附和,要么是理智的客套。说到底,每个人活在这人海中都是一座孤岛,你遇见一个人,发生一些事儿,你以为此后许多年的悲喜都能与之环环相扣,可即便是那种相伴了一生的人,共同走向死亡的几率也同样小得可怜。你说这人生来来往往,拿什么去诠释来日方长?
昨晚听了一夜雨,今天醒来便觉得自己好像许久都没写点什么了,随手写下这篇小文章,管它会带给别人什么样的阅读体验,毕竟,我也只是,写写罢了,并不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