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看到微博热搜榜上有这样一句话: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一开始不解其意,好奇心驱使之下,便想去探究一番。
这句话原出自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文:“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这段话的大意是:梁山伯问祝英台:“你不是女儿身,为什么你的耳朵上会有耳环的痕迹?”
祝英台解释道:“因为村子里要拜神,举办的庙会又多,每年都是我在扮演观音。”
梁山伯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这一句,仿佛叫人能看见一个在观音像前以袖掩面的书生。梁山伯不是不敢看观音,是怕看了观音,会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想起祝英台。看似不敢看观音,实则是不敢看我心上人。
这样的桥段,在我们的诗词歌赋中,总是似曾相识的,仿佛一个撞见了心上人的豆蔻佳人,“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看似嗅青梅,实则望郎君。
在我们的邻国日本,也有这样收而不放的含蓄之美。
电影《你的名字》结尾处,泷和三叶在楼梯擦肩而过,又同时回头相问:你的名字是?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对他的学生说:“日本人是不会直接说我爱你的,应当更婉转含蓄。”
学生不解:“那应该怎么说呢?”
夏目漱石:“今晚月色真美。”
无独有偶,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中也有两个例子:
范遥眉头一皱,说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然如此,也是勉强不来了。”
赵敏道:“我偏要勉强。”
周芷若冷笑道:“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这些话特有着东方的美感,带着一点矜持和果敢,又有一丝不甘与赌气,像黄袍面上的金线,像巷子深处的酒家,不费一点心思是看不见也寻不到它们的踪影的。
主人公们的羞涩和勇气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句句哑谜。它们不带一个情字,却在字里行间诉尽了儿女情长。
这让我想起木心先生有一首诗,叫做《从前慢》,尽管时时翻阅,还是觉得常看常新。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木心
我一直觉得,这首诗应该配上一支笔,而非二十六键的打字键盘。那种徐徐展开信笺所收获的悸动,比那个白色的语音框更让我心向往之。
为什么说从前慢呢?因为从前我们有大把时光,也有放慢步调的闲情。那时的人们不是工作机器,也不会把脑袋贴在手机上,他们会把身边人看得重要一些,会把一句话像糖炒栗子般翻来覆去,会剥开壳发现你蜜一般的真心,会咀嚼,揣摩,思考话里的深意。你说了,人家便明了了。
我希望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其实一句婉转又含蓄的情话,是在暗暗地问自己的心上人,有没有听进这句话,愿不愿思量一番,会不会心心相印。欲语还休,望君悉知。
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直接说一句我爱你,让甜言蜜语像一朵热烈美艳的蔷薇一般野蛮生长,敞开一腔浓烈的爱意,愿君多采撷。
而东方的梁山伯与祝英台,那一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就宛如一簇开在枝头上的海棠,不那么艳压群芳,也不那么触手可及。但它期盼着有人能为她停驻,哪怕只是在树下看它一眼,嗅一点清清浅浅的香气也好。
如果非要选一个,我既喜欢“我爱你”,也放不下“今晚月色真美”。可能是我太过贪心,不管是罗密欧还是梁山伯,不管是直白还是含蓄,只要它们所代表的心意诚挚,选哪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蔷薇也好,海棠也好。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不过一片真心罢了。
观音也好,月色也好。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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