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炸小鱼
黄锺读完了信件只觉得惊奇,对方竟临摹自己的字已经两年,怪不得那诗的勾折习惯与自己如此之像,以文会友?真是有趣!黄锺很快就写完了回信,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欣然赞同,并感谢小弟的欣赏。第二日便送到茶棚老翁处。
春来秋往,两人十日一信,天文地理,诗书乐典,人文趣事,竟聊了两年。且对于很多事物观点都十分一致,互相欣赏对方的学识文笔。叶沁也从这欣赏生出了些别样的感情来。
这一日叶沁从装满信的妆匣中拿出最上面的一封,折痕处的笔墨已经淡去。
灵均弟:
兄于下月十五参加科考,书信往来已经两年,邀弟十三日于城外兰亭一聚,煮酒待君。
草堂居士
“给夫人请安!”门外响起莲儿故意提高的请安声。
叶沁赶忙把书信收到妆匣中。又捻起一支云凤镶料珠点翠的头花往发髻中插去。
“沁儿。”
“娘。”
“沁儿,你跟娘说说,到底中意哪家的公子?今日德府的嫡二公子托人来提亲,德老太公做过两朝帝师,这德二公子也算个有才华的……”
“娘,别说了,女儿还不想嫁。”心里却闪过那一张张满载才情的书信来。
“这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娘,我昨夜临书到子时。眼下困的很呢。”说着就用帕子遮在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待打发走了叶夫人,叶沁呆坐在床头。当斜阳爬上西窗时,终于下了决心提笔回信。
兄长,弟因家中变故,不日将举家南迁。此去迢迢万里,书信难通。与兄只能缘尽如此,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愿兄金榜题名,愿汝壮志能酬,一生安乐。别离不是愁,终会再聚首。
写了几遍,皆是有形无骨,少了平日的气韵。堪堪挑出一份尚可的叫了莲儿来。
“莲儿,回信去吧。”
“小姐,真的不告诉他实情么?”
“说了又能怎样,我是王府嫡出的小姐,他是一介贫民布衣……我怎能只顾一己之私与其相会为家中蒙羞?再说……婚事也不能再拖,见了又如何呢……”
看着自家小姐眉头紧锁,满面愁容。莲儿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等黄锺到了,莲儿将信塞到他手里,哑着嗓子说:“我家少爷是京中叶家的嫡三公子。你若是科考高中,就去找他。”说完就快步跑开了。
黄锺拆了信,见信中所写与着小厮说的不同,很是纳闷。罢了罢了,待有功名在身再去登门拜访,一探究竟吧。
月余,黄锺中了三甲,又在殿试上被皇上钦点为金科状元。赐了府邸仆从,金银字画。官拜礼部尚书,一时成为朝廷新贵,风光无两。
这一日,黄锺送走前来拜会的刑部侍郎。回到屋内对着墙上的字出神。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愣头书生,京城叶家老爷子乃文官之首,辅佐两任帝王而尤盛,足见其根基深厚。那小厮说与自己通信两年的灵均弟是叶家公子,可他为何信中说已经举家南迁呢?拜帖已经送出去了,只等回信。
第三日黄锺整好衣冠,备上厚礼准备去叶家拜会。叶父亲自相迎,以显示重视。黄锺恭敬的回答叶父考教,两人在客厅中相谈甚欢。于是黄锺看准时机,便问:
“听闻贵府的嫡三公子才情不斐,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叶父听闻很是惊讶:“我府上仅一位公子,行一,并没有什么嫡三公子,黄尚书是否记错了?”
“这……许是我记错了吧。”
这时叶府管家在廊下通报:“老爷,德府的二公子在偏厅等您。”
“又是他?让他等着吧。”叶老爷皱皱眉头,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请问这德二公子为何人?”
“是德太傅的嫡出孙子。此番前来定是又为了求娶我家的三姑娘了。”
“三姑娘?”黄锺脑中闪过早年间道士的话来。“冒昧问一句,贵府的三小姐可是字灵均?”
“你认识我女儿?”叶老爷眉毛一横,毕竟闺阁女子的字号被陌生男子叫出来是不合礼数的。
“并不曾!”黄锺连忙否认,只是心中已经翻江倒海,不能平静。“灵均山人的字画在文人中极得赞誉,有谣传说此人真身为叶家小姐。在下好奇之下才打探的,一定三缄其口,绝不有损三小姐闺誉。”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叶老爷听闻自己女儿才名远播,心里暗暗得意。忍不住又同黄锺讲了许多叶沁的好学之事,早已把什劳子德二公子丢在一边了。
自此日起,黄锺每日下朝便来拜会叶老爷,成了叶府的常客。一个月后。黄锺邀户部侍郎保媒,上门提亲。叶家上下欣然同意。叶沁只知自己要嫁当朝的状元郎,名黄锺,人品上佳,才情一流。其他一概不闻不问,只烧了满匣子的书信,在家绣起了嫁衣。
花轿摇摇晃晃,喇叭铜锣一路敲打,蔗糖铜钱一路抛洒。叶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苹果出神,“罢了罢了,庄周梦蝶,就当读了一个话本子罢。”花轿落了地,红绸的另一端被人牵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叶沁被喜婆搀扶进新房,刚一坐定,莲儿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小姐小姐!”
“新郎官来了!”喜婆打断了莲儿的话。
“你们都退下吧。”
“这……”喜婆犹豫:“这于理不合啊。”
“本官是礼部尚书。”叶沁听得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接着是奴婢们退下的脚步声,门轻轻的合上。
“咳……夫人渴么?”黄锺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个灵均“弟”。
“谢老爷,不渴。”叶沁的声音谈不上动听,几乎有些生硬。盖头下只能看见一双锈红边的黑靴子远了又近了,忽然头上一轻,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灵均?”
……..
大婚第四日,状元带着状元夫人去清风道观还愿。捐了纹银五百两,以谢测字之恩。独臂小道士对道长挤了挤眼睛,“我就说两年之内能化来银子,你还不信?”
道长闭目冥思,不曾理他,半响道:“甘露不润无根之草,道不渡无缘之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