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穿着人字拖，大裤衩，绿色的衬衫上几道黑点，大概是油污，洗不掉的那种重质油；被马克笔连起来，在上面补成了一朵大黑花。

他正认真地用筷子夹面里的蛋，手肘后头撞到了路人端的盘子上，把人家蛋花汤撞撒了出去，点在了路人女伴的衣服上。

“没长眼啊？”

“对不起。”龙哥转过头很认真地鞠了一躬。

“你说什么？大声点啦，大叔。”

龙哥转回头，小心地把花生米都倒进面汤里，拿起瓷盘，转头砸路人脸上，血直接就滋了出来。

路人一翻白眼倒在地上，女伴跳到一旁尖叫起来。

“对不起呀。”龙哥蹲下身子，凑到路人耳旁道。然后起身接着吃他的面。

路人躺在地上，血很快铺了一地。

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那女伴犹豫了一会，终于又跑过来，撕下一块裙子给路人捂住伤口。

“你有种把我也打了。”女伴哭着吼龙哥。

龙哥愣了一下，把嘴里的面吸了进去，然后再次低下了身来。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个妆有一墙厚的女人，慢慢伸出了手，女人的身体拼命地往后缩。

龙哥抓住了她的手，往上提了提，“按这，这才能止血。”

他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继续吃他的面。

还剩小半碗，警车的声音响起来了。

“走一趟吧。”

一个穿警服的中年大叔过来拷住了他的手。

“吃完面啦。”

“不行啊。”

“这么不给我龙哥面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走啦。”

“蛋黄还没吃啊。”

“走啦。”

龙哥双手都被拷在了身后，他猛地一低头刁住了蛋，再一抬头，就把它吞了下去。面汤在他脸上稀稀拉拉糊了一脸。

他满不在乎地咽下了蛋，又因为太干噎着了，剧烈咳嗽死了。咳到脸发紫才缓过来。

“我龙哥做事，谁也拦不住。”

他大步上了警车，汤从脸上滴到衣服上，表情嚣张。

换上囚服的龙哥坐在桌子的那边，给他带上手铐的大叔在桌子的这边。

“怎么打人啊？”

“他怪我撞他啊。”

“那你道歉啊。”

“我道歉了，他说我声音小啊。”龙哥，“我什么时候说话要说两遍？”

“你这么牛怎么吃五块钱的挂面啊。”

“运气不好喽。”

中年大叔翻了翻手里的文档，“扛油桶扛了一年啊。”

龙哥没有接话。

“不就是破产了？就站不起来了？”

“这跟我打人有关系？”

“瞎聊聊嘛。”

“我龙哥会是为钱眨眼的人？翻车了嘛，没事啊。我找兄弟借钱喽，当初我带他们发的财的嘛。这些狗东西没一个理我啊，说奶粉很贵啊，要攒钱移民啊。他22个字母都没记全，告诉我要移民啊。“

龙哥忒了一口，接着说：“王富贵你晓得么，当初舔我脚的啊，真的跪在我前面舔啊。现在他说一个月一万让我去他公司养老啊。他让我给他打工啊？”

中年大叔说，“我去过你那栋楼啊，啧啧啧，当初有那么高，我头抬到脖子酸也数不清啊。坐那么高的地方，就下不来了吧。”

“你认识我啊。”

“我弟以前在你下边干活嘛。他贪了20万，你报警啊。”大叔凑过去，“我也想去舔你脚让你放过他啊，可你一点机会都不给啊。他第一次犯错啊，没那么坏的。”

“很难拉。管理公司很难的嘛，我得服众啊。他自己管不住手嘛。”

“那是我亲弟，我亲自给他铐起来关进去。他求我啊，他让我放过他，他胆小，很怕啊。”

“真的很难拉，没办法的嘛。你不开心，你搞我；反正我都进来了。”

“他五年前出来了，现在在电子厂打工，一个月有三千啊，就是找不到女朋友。”

“男人肯定要先想着搞钱拉，让他多努力，有钱才有人跟的嘛。“

龙哥顿了顿接着说，“被我打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脑震荡刚醒啊，医药费很贵，你没钱，要坐很久牢了。“

“那坐拉。“

“三天后开庭审你，表现好点啊。“

“我这么搞你弟，你不恨我？“

中年男人没回答，收拾他的东西起身，走到门口才停下来，“他小学都没毕业，是你给他的工作。你说的，‘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他自己管不住手喽。“

几天后，还是中年男人拷着龙哥，这次是要开车去监狱了。

“你有病啊，法院上骂娘；这么有种怎么不去死。“

“我龙哥想说什么说什么喽。“

“判了你十年，你就想躲起来是不是？“

“进去了我也是龙哥嘛。“

“你在里面没钱，没人脉，你当不了老大的。“

“无所谓啦。“

“要刷马桶啊。“

“刷啦。“

“要舔别人脚啊。“

“舔啦。“

“就这么认命？“

“不认又能怎么样？接着扛油桶啊？“

一直到车开到终点，两人都没再说话。

“进去了脾气稍微收着点。“

“走了。“龙哥下车，挥了挥被铐住的手。

此后半年内，在监狱里，龙哥打了20来次架，最后一次，脾脏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了。

据说最后一幕人们见到他，是他倒在地上，吐着血唾沫笑。

“我TM是龙哥啊，你让我舔你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