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捉迷藏说起

      同样的捉迷藏游戏,带给每个人的记忆与感受,又各有不同。

      一次聚餐,主客是一位带了外孙女的姥爷。现在的孩子哪有省心的?这外孙女也不例外,刚开始还有些腼腆,一桌丰盛的佳肴尚有吸引力。

      不到二十分钟,就要走,曰吃饱了。姥爷很有耐心,千方百计哄,种种说辞,说餐桌上佳肴之好,无效;又想方设法转移梓萌要走的念头,于是想起梓萌最爱:捉迷藏。

      梓萌躲在对面副主陪的椅子后,姥爷围着餐桌转,睁眼瞎一般走过副主陪椅子,一副很焦急地样子,“梓萌,在哪里了?藏得这么严实,姥爷找不到了。”

      梓萌终于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心花怒放,娇羞可爱,真是乐趣无穷。

      该姥爷藏了。“梓萌好聪明,姥爷藏得这么严实,梓萌这么快就找到了。”姥爷满满的夸赞,小梓萌发出聪明又欢乐的笑声

      如是往复四匝,小梓萌不再躲了,人虽然小,也感受到姥爷的勉强迁就,游戏单调之乏味。

      一桌子人随爷俩不断地侧身,侧颈,侧脸,侧目。当然还要动嘴,要适时发出“真聪明”之类的夸赞。即便不出声,至少也得一脸夸赞艳羡的表情。

      捉迷藏本来是很有意思的游戏,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不相匹配的对手……实在无趣的很。

      终于姥爷无奈,致歉提前离席,一桌人重新拿起碗筷,似乎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姥爷与梓萌捉迷藏,姥爷或真是发自内心的乐趣,梓萌也是发自内心的快乐……这样的景致倒也无可厚非。雨霏不由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捉迷藏经历。

      那是齐鲁大地上一个普通小村庄,一条小河把村庄一分为二,河东,河西。小桥就在村中间,河畔长着一株株大圆球似的灌木丛,这才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一次晚上,蓝郁郁天空,月光如水,小河水波光粼粼,堆满热闹,不定哪处就爆发震天的喧哗叫嚷,一大群孩子们正在玩捉迷藏游戏。轮到雨霏这边藏了,她和同伴们迅速分散。

      雨霏选中的,是月光下靠近岸堤边最显眼的一株灌木丛,来来回回从这里经过就没人往里看过。

      雨霏想,轮到她躲藏时,就这了。

      一拨拨人从身边走过去,直往边远处或暗黑处搜寻,带着杂七杂八的叫嚷声,“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你了,快出来吧。”

      雨霏小身子一阵紧张,更一动不敢动。

      叫嚷声远了。

      哈哈,诈人呢。雨霏心头那个乐,看头顶明晃晃的月亮被割成细碎块,对月亮一眯眼,你甭想偷偷告诉他们。雨霏悄悄挪动身子,靠坐在最粗壮一根枝干上,惬意地想,好舒服。

      听桥洞那边传来惊喜的叫喊声,“找着了,找着了,出来,快出来。”

      “我要是脚不麻,不得不动一下,你们根本找不着。”这是二狗子声音,想他胖墩的身子塞进桥洞里的密草丛里的难受劲,雨霏偷着乐,又轻轻活动下身子,好不得意。

      惊喜的、吵闹的,各式喧哗声不断传过来,躲藏起来的人一个个被找到。被找出来的,一脸懊恼;找的人,惊喜连连。

      继续,找人的队伍越发壮大,吵吵闹闹地转悠着,走近了,又远了,喧哗声越来越远……

      雨霏睡着了。找她的人也失去耐性,或以为她早走了,天毕竟已很晚了。

      雨霏醒来时,天地间阒无人迹,塞满了不可思议的诡秘,黑黢黢的灌木丛,波光粼粼的小河,圆月高悬如水月光绸缎一般,带着照彻几生几世后的清冽之美。太静,静到雨霏听见自己眨眼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甚至心跳的声音,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大脑思维的声音。

      这一切都在月亮诡异的注视下,雨霏觉得自己就是一透明人,或无意间窥得什么天机。她硬着头皮,踏着地上斑驳的树影,无声地回家。

      是的,回家,那晚开始,她所隐约感知的人生就是,人一出生就不断追寻着回家之路。捉迷藏游戏给每个人的童年,带来幸福的回忆,也有伴随着成长的撕裂式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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