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王圣保这个人,还是来自于家乡人们的饭后谈资,他是个千古奇人。
人们不断谈论着他,几十年了,都未曾变过。他可以隔空取物,可以将损坏的东西还原,甚至还能将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物件给破坏掉。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从我母亲口中听来的。那时候,王圣保还在我们家乡的铅矿厂里上班,平时就很喜欢表演这些骇人的神通。我母亲当时还是一个高中学生,没事就往铅矿厂里跑,去看王圣保的表演。王圣保对我母亲说,他最初发觉自己有特异功能时,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父母外出,将他和弟弟锁在家中。为了防止他和弟弟偷吃家里的饼干(当时这东西很是珍贵),他父亲便将饼干给锁在柜子里。怎料父母外出时间远远大于预期,临近傍晚仍未回来。弟弟饿得直哭,王圣保自己也没办法。他急得满头大汗,就一直想着要是那些饼干能从柜子里“走出来”,那该多好!不一会儿,他的眼前开始模糊,竟真的看到一块块饼干穿过木头柜子,飞了出来!之后他看着这些饼干,想着让它们落到自己面前,而饼干也如他所愿,落在他面前。我母亲至今还记得王圣保讲完这一段经历时说的一句话,他说:“我当时就觉得我非常人,我有义务帮助常人!”
虽然他在我们那铅矿厂干活时,名气并不大,但他有一次近乎疯狂的表演,使得他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他竟将百里外的一棵百年柳树,砍倒了!那次表演,我们县的县长亲自坐镇,说了一个离我们县城两百多里的小村子的名字,并问王圣保,你能将任何一个眼前的东西,送到那里吗?王圣保只是一笑,说不能。但他接着说道:“我看到那村子口处有两棵大柳树,我可以将其中一棵,给砍倒!”围观群众议论纷纷,都认为这是天方夜谭的事,可是王圣保却自信满满,并让周围的人记下现在的时间,之后他盘腿而坐,开始闭目发功。大约十五分钟后,他站起身来,显然一副疲惫的样子,说道:“你们打电话问吧!”随后便突然晕倒。县长半信半疑,一通电话打了过去。那边接电话的是个老村长,气喘吁吁地说道:“刚才莫名来了一片黑云,也没有下雨,到了村子上空便是一个炸雷,之后村口的老柳树就倒了一个……哎呀……可惜了……那可是我爷爷亲手种的……”
这件事瞬间使得王圣保跃升为名人,甚至是神人。没过多久,王圣保身体恢复,便辞去了铅矿厂的工作,他说要让世人了解这种奇特的能力,并希望帮助更多的人解决困难。他说他希望有科学家来研究他,“我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如果真研究出了什么,那咱打倒美帝国主义,不还是轻松的事儿!”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我们那,其后的经历网上报道很多,他被很多人认可,也被很多人质疑,他受到高层领导的接见,却莫名其妙地被披上“伪科学”的外衣。他不再风光,身上的光环也黯淡下来,报道纷纷指责他,说他所谓的特异功能其实只是“魔术”,在一片咒骂声中,王圣保人间蒸发。
回忆下来,我蓦然惆怅。本以为再不会听到这个儿时令我兴奋的名字,然而一个电话,却让我重新激动起来。
“请问是令狐林先生吗?请你到XX接一个人,王圣保。”
XX处是一所医院,而且是专门接待精神病人的。
我一阵错愕,却马不停蹄,两小时后,来到了医院门前。
接待我的是我家乡驻京办的工作人员,由于以前的一些事情,他曾与我打过交道。他叫李辉。
“老弟,我知道你对这些……神奇的东西感兴趣。呐,这位王圣保,自然就是在我们那里赫赫有名的那位,怎料他现在竟疯掉了。唉,人世变幻。现在他是没有家人了,这里的医院显然不会免费继续治疗他,我们想给他办个转院,也希望你能帮我将他给送到咱们家乡医院,好歹咱们自己人把他当个人物!”他叹口气,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愿意接触这些事,也许你能跟他聊得来,正好探探他外出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听完后,点头道:“好,你带我去见他!”
我们两人穿过医院前厅,来到住院部。在顶楼的角落病房中,见到了曾经的奇人,如今满头凌乱白发的王圣保。此时他穿着病服,双手抱膝蹲在床上,前后摇晃着身体,且间歇性的全身痉挛着。
他见到李辉,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说道:“回家……铅矿厂……”
李辉走过去,将我的情况跟王圣保说了一遍,王圣保答道:“你好……你不好……”
之后李辉对我说:“这人终究是奇人,即使疯掉了,一般的话也还是能听懂!”
然后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就在为转院手续奔波,直到临近傍晚,才将王圣保扶到车中。我们打算连夜将他送回老家。
可是车开了没多久,王圣保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大叫道:“不要,不要走这条路!我死都不要!”
我与李辉竭力想按住他,可他的力量却大得惊人,根本压他不住。而就在这时,车子也突然失去控制,在繁华的街道中,开始胡乱行驶。
我渐渐感觉到自己眼镜开始变形,狠狠地挤压着自己的头,同时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仿佛触电一般。
“王圣保,冷静,你冷静……”我大喊道:“司机,我们换条路,不走这!”
王圣保听我说完,喘着粗气道:“对,换条路!换条路!”
可是此时车子根本不听控制,左摆右摆后,竟开始冲向人行道!
司机使出最大力气踩刹车,可是根本不管用,眼看就要撞向路边行人,他只得猛转方向盘。
“王圣保!你冷静……我们不走这条路了,你快让车子停下!”李辉喊道,“快停下,要撞死人了!”
王圣保听到这句,仿佛如梦初醒,双眼登时发直,愣在那里。而车子也仿佛王圣保一样,突然停了下来。距离最近的一个行人,仅仅有四五米的距离。
经过这样一场虚惊,我们不敢再刺激王圣保,远远地绕了路。我回头看去,绕过的街中心,除了几家商店,还有一所小学。
我们在街上堵了好长时间,终于在晚上九点时分,驶进了高速。
一路上,王圣保一句话都不说,问他什么也是简单的回答是或不是,至于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们完全问不出。
第二天上午,我们到达了家乡县医院,将其送到病房中。县长亲自迎接,并对医院交代,要好生照顾王圣保。
王圣保到了病床上,仍不感旅途劳顿,还是双手抱膝蹲坐在床上,间歇性的痉挛着。
李辉打了个哈欠,对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他竟然什么 都不说!”
“不,不,没关系。送他回来对我来说,还是很有意义!”我答道,“现在我更想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既然他不说,那么我就从其他方面调查!”
我首先来到他曾经工作过的铅矿厂,询问了一些年纪较大的工人。从他们口中得知的状况,基本与我已知的相类似,都是一些描述王圣保特异功能的故事,有的甚至十分离谱,不可相信。之后我上网查阅了一些资料,回到北京找到了几位当时设立实验以戳穿王圣保异能的记者和相关人士。
起初他们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甚至反应相当强烈。不过当我找到一位年近九旬却依然健硕的老爷子后,他竟向我讲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家住在一个拥挤的四合院中,我找到他,他正在为自己亲手培育的花草浇水。
他捡了两个板凳,邀我一起坐下,从旁拿出一把蒲扇,呼哧呼哧扇起来。
“我自以为我们很对不起他,甚至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国家。”老爷子开口沉重,“当时测定王圣保特异功能的实验,我在场,不过只是个打杂的,光负责封装道具。当时有很多项实验,最简单的就是取物看物什么的。我记得那王圣保很厉害,因为是我负责装的道具,我知道他隔着信封确实看到了里面写的内容,而且完全正确;我也知道他成功将密封药瓶中的药片给取出来,而且没用手,药瓶也没损坏,等等吧!他确实是个神人,但问题就是,那些策划这场实验的人心黑,愣是做手脚,将对的弄成错的!”
我听后不敢相信:“哪有这样的事!人们总喜欢将假的做成真的,哪有反过来弄的?”
老爷子摇摇头说道:“我也纳闷啊!这帮人究竟在忙活些什么?他们要证明个什么?不过那王圣保似乎早就看出这些伎俩了,所以后来再做什么实验,他全然不配合!”
“这下他们就更有的说了!”我笑道,“这些人的目的达到了。”
“不错!他们事后很满意,并要求我们不准将这些内幕讲出去。可是我实在不明白啊,就问他们,倒是有个好心肠的人告诉我,说王圣保得罪了上面的人,于是上面的人要打击他,治他的罪。”
“后来怎样?”
“后来?后来他被竖成了骗子,在监狱关了好几年!”老爷子很是生气,“这帮人真是坏,昧着良心做事!我当时也是混蛋,没点良心!”
我劝道:“您老别这么说,那个年代能有几个敢吱声的?怎比上现在?”
老爷子接着道:“我后来也研究了一下,也听一些人议论过,说是高层领导人曾接见过他,要利用他的特异功能抗衡美国。毕竟冷战时期嘛,局势紧张。后来那王圣保不同意,他说不希望用特异功能伤害百姓,于是国家便出了这个招,将他关起来。不过这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
听后我点点头,道:“这个传闻似乎靠谱儿!”
我又与老爷子闲聊几句,之后离开他家。
看来王圣保入狱是真,但他是何时出狱的?出狱后都干了什么?何以疯掉了呢?
我调查不到王圣保在哪个监狱服刑,自然这些真相很可能被伪造信息掩盖掉。但我并不是毫无线索,调查也并非山穷水尽。我还有最后一个目标,那趟令王圣保突然发狂的街。
再驱车前往那趟街,到达时已经临近十点。街上的商店有开有闭,且与其他地方的大同小异,似乎不可能成为王圣保发狂的原因,唯独街中的一所小学,令我倍感疑惑。
我从那学校路过,只见那学校里面仅有一栋楼,六七层左右,黑漆漆的,但唯独有一间教室,它的灯是开着的。它在二楼最左面。
我进到保安室,想要请求他们让我进去,但被他们断然拒绝。
“这么晚了,楼里面什么人都没有,你想调查个屁啊!走走走,看你就不像好人,别是什么偷东西的!”
我见他们不同意,便慌口说道:“呐,我就去那间亮灯的教室找人,我女朋友在里面工作,现在还没出来!”
“哪间?”
“那间,二楼亮灯的,最左边。”我指给他们看。
“二楼……亮灯……哪间啊?”保安望去,说道,“小子,你可别拿我们开涮,这栋楼哪有个亮灯的房间!”
我对他们的回答很是惊讶,指着那间屋子说:“你看,明明就是那间!还亮着呢!”
“保安们开始不耐烦起来,骂道:“滚滚滚,别来烦我们,小心我一电棍杵死你!”说罢一关保安室,将我拒之门外。
“这么些个人难道眼睛都瞎了?明明亮着灯却看不见!”我抬头望着那间教室,此时灯依旧亮着。
但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那灯光却突然熄灭。我赶忙转头看去,灯光又出现了。
“好奇怪!”
我又快速地转了头,发现那灯光在某个角度时,确是熄灭的。反复试验多次,我惊奇地发现,原来透过眼镜看去,那教室才是亮的,否则,它与其它教室一样,黑漆漆。
我摘下这副因为上次车内事件而变形的眼镜,丝毫看不出它有什么奇特之处。我抬头望向那间教室,此时正黑洞洞的,吸引着我所有的好奇。
我翻墙而入,破窗入楼。
来到那间教室,我从门窗外看到,一个小学生摸样的男孩子,静坐在座位上。
我想开门进去,可是门死死的,打不开。我敲敲门,说道:“请问能进来吗?”
那小孩子低声说道:“原来你能看到我,你进来吧!”说罢,门自动开了。
我疑心他是个鬼魂,因为他说我竟然能看到他。不过我还是壮着胆子走进去,好奇心使然。
进去后,我慢慢问道:“这么晚,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我在等你。”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我知道,也不知道。我感受不到你的力场,但你,却能找到这里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能看到我?或者说,你为什么能看到这里的光?”
“看到这里的光?”我答道,“是因为这幅眼镜。”说着,我将眼镜摘下,教室里顿时黑漆漆的。
我将眼镜交给他,他拿着眼镜反复观察。
见他半天不说话,我开口道:“这个眼镜……也许……跟一个人有关。”
“谁?”
“他叫王圣保,他是……”
“他……我认得。”小孩子淡淡答道。
“你认得他?怎么可能?”
那小男孩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道:“难怪了,这眼镜被动过手脚了。难怪你能找到我。”
“可是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追问道。
“我?我与王圣保一样,甚至跟很多人一样。我们有个共同的名字:脑人。”
“脑人?就是有特异功能的人?”
“那只是表象,深层次地,我们的大脑要比一般人发达,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念做很多事情。”
“就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你们用电磁波来干扰周围事物?”
“比那要复杂的多。我给你举个例子,在一个二维世界,将一个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其最短距离需要一条直线,而在三维空间中,我们只需将这两个点折在一起,达到瞬间移动的效果。在我们脑子里的世界,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四维空间,但也是个伪四维空间,就像在平面上画的正方体一样。”
我听后点点头,说道:“原来你们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因此你们拥有超人的力量。”
“力量也只是表现形式而已。”
“那你是怎么认得王圣保的?”我接着问。
“他曾经是‘脑人协会’的,我现在是。”
“‘脑人协会’?你们这群人组成的协会?”
“确切地说,是国家负责组建的一个协会,负责对一些大型数据的处理与预算,以及对异常情况的分析和消除。”
“原来你们有着很强大的背景。”
“不单是背景,我们也有辉煌的历史。我们为人类做了很多贡献,常人是不可能完成的。”
“比如呢?”
“比如首次登月。你想想尚且如今登月都十分困难,更何况几十年前!他是一位伟大的脑人,他的能力至今无人能及。也或许王圣保能够达到,但他现在却疯了。那个人是苏联人,当时他成功将苏联的飞船送往太空,实现了人类首次太空旅行。而后来,由于苏联政府对其的不公平待遇,他辗转来到美国,又与众多脑人合作,将人类送到了更远。”
“听你说来,脑人的贡献可不小!”
“不错,各国如今都在争夺这类资源,而就目前统计,全世界像我们这样的人,不超过两百个。”
我长叹一口气,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认得王圣保,他为什么疯了。”
那小男孩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他稚嫩的身板彰显着老练与精明。
“他是我弄疯的。他得罪了组织,上头叫我们破坏掉他的能力,担心他被别人利用。于是在他出狱后,我偷袭了他,将他弄得神志不清。”
“怎样弄得?”我追问一句,却丝毫不知道接下来的危险。
那孩子笑一笑道:“就像……这样!”说罢我突然感到浑身在颤抖,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游走,接着脑中如沸水翻滚一般,仿佛要炸裂。
“停下!快停下!”
“对不起,这些事你无权知道,因此我要毁掉。”小男孩并不停下,我反而觉得情况越来越糟。
我开始大叫,希望有人能够听到,可是嘴巴仿佛哑了一般,什么声音都不出。渐渐,我感觉眼前一片白色,事物开始变得只有线条,仿佛素描的一样。千钧一发之际,我本能地从小男孩手中,将眼镜抢了过来,戴在鼻梁上。
一瞬间,我神智清醒了过来,而那小男孩则一声惨叫,跌出数米。
我知道他被反弹的力量所击倒,而此时似乎受了些影响,躺在那里,抱头呻吟。
我不敢多想,拔腿就跑,来到走廊,顺着窗户跳了出去。我继续奔跑,奔跑在小巷中,周围一片黑暗。
又不知跑了多久,我有些疲惫,停下来歇息。然而一站住脚,我就立刻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躺在医院,除了疲惫之外,并无伤情。我仍记得那晚上的遭遇,说明我没有被那小男孩袭击得手。而那小男孩现在怎样了,我也一直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