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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描述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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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我不愿意再继续走了,于是携带着记忆混迹在昼夜的交替。“照相馆”,我彻底停留在了这个地方。我把陈旧的相机搁在床头,抽屉里塞满了空胶卷,又或者没有。没有抽屉,或者我抱着相机过夜。房间和客厅里挂满了相框,就只是相框。我忘记将照片洗出,或者压根没有照片。是的,她死后留给了我很多“或者”。
“照相馆”这个地方,正如我自己所需要的胶卷一样,除了美好没有其它的东西。太阳光照进我的窗户、我的写字台,而我不会烦它的热和刺眼。我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水里的鱼虾清晰可见。我甚至能听到它们的交谈,而且很清楚地听到它们是在谈我。
早晨窗户挂上了一层霜很洁白,我透过这层霜看着窗外。但它像一个不适合我眼睛的镜片一样,看什么都迷糊,我只能放弃这个动作。蝉鸣很清脆,我用照相机拍下了它歌唱的动作,至于声音只有保留在我的耳朵里。我在屋顶看到了流星划过,太快,太快。我捕捉不到它的痕迹,我无法留下它。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它,直到它消失。
有一天,一个穿着橙色或是橘色衣服的女人来到了这个地方的镜头前。她很熟练地脱下鞋子,光着脚沿着河流向着我的房子走来。我站在一个大石块上看着远方,没有太在意她,但出于好奇我还是向她投去了眼睛。她好像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我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我低下头,那个女人就站在石头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拿起相机给我拍照,我被她吓到了一不留神从石头上摔了下来。她放下相机把我扶了起来,我和她都走到了河边。不得不说她很漂亮,眼睛像河流一样透彻,我感觉到我可以顺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她看着我一直在笑,像花、像蝴蝶、像星星。
我见到她,感觉是初见,或者更早,或者更晚,总之算是陌生而且模糊。她见到我,并没有使用初次与陌生人见面的工程式对我进行运算,而是表现的像妻子般的亲切和温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握住我的手,说她姓马。随后补充了一句——她喜欢我称呼她为小马姐,没有为什么。我在撕碎的记忆卡片中努力寻找,试图找到与她有关的碎片。然后把它拼接回去,最后想起她是谁。
她把手缩了回去,弯下腰把鞋子穿好,然后径直走向我的屋前。她站在我的屋前和我说话,她胸前的白色衬衣刚刚被河水打湿,衣服里包裹的东西我一目了然。我并没有感到羞涩,反而多了一丝温馨。她以为我还没有缓过神来,就把音量放大了一倍多。其实我已经缓过了神来,就在她把手抽回去时,那一刻我感觉少了些什么。我看着她傻傻地点了点头,她又笑了。我的心在跳舞,但和以往的跳舞不太一样。因为她的到来,我错过今天对中午太阳的拍照。我并没有什么遗憾,我的心已经告诉了我这是值得的。
她问了一句话:你不打算请我进屋坐一坐?
我将小马姐带进了屋子里,我拿出两个凳子,纯天然的,上面的年轮清晰可见。她优雅地坐下,随后给我看了几张照片。是我的照片,每一张都是我,只是拍摄时间不同。我很吃惊,我把头转过去看着她,眼睛就是这么不争气又看向了她的白衣服里。我站起来从房间拿出了一件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里会有女人的衣物而且穿在小马姐身上非常合身。她没有多说什么,我也没有做出解释,但脸早就红了。我说,小马姐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我不认识你啊?
好啊,赵颜——
小马姐陡然坐直了身体,一个字一个字、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地说:我,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我再次被惊到,我的记忆卡片支离破碎,我急切地寻找,手忙脚乱。我跑到大脑地底、飞到大脑顶部,始终找不到关于她的一切。
我放弃挣扎,小声说,抱歉我确实记不起来你是谁?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赵颜。你可是亲口对我说你有一处“照相馆”让我来参观,还说和我切磋谁的的拍照技术更好。这才几个月,你的记忆就和相片一样早早褪色了,只有一片空白。我可没有忘却,自己好好的想一想,还是你假装不认识。
小马姐说完了这些话,优雅地又坐在板凳上,像是审犯人一样等着我开口,又像是热恋的男女等待男孩说出自己想要的那句话。
我又开始针扎,说谎欺骗这个善良的女人,继续说我还是不认识你。
我想起来,我认识你。(我还是欺骗自己也欺骗了她。)
小马姐的脸上由紧绷回到了起初见到我的那个笑脸,显然这个答案她是满意的。
她没有接着问我问题,而是和我一起欣赏这里风景。小马姐拿着相机一直拍,直到没有了胶卷。她一把抢过我的相机,然而她按不动快门。我也没有按动,或者按动了没有胶卷,但盒子打不开。不算是扫兴,我们回到房子里。洗出的照片一部分被我放进相框里,只是客厅里的。小马姐似乎问了那些相框为什么空着,我没有回答,或者我忘记我回答了。
晚上,小马姐没有离开我的住所,当然她没有像不正当的女人一样和我做过分的事。整个晚上她都在听我的故事,关于我的一切。她并没有插嘴而是静静的,像一个小女孩听着睡前故事。我的记忆卡片不由自主的自我拼接,我想起了很多事。
已经很多个夜晚,我没有迎来流星,也没有该有的月亮。小马姐睡着了在我的怀里,她的耳朵贴近我的心脏,也许她在问我的心脏我说的是不是都是真话。她熟睡了。月光被窗帘梳洗着飘在相框上,很多次我看着它们,里面有了模糊的合影。
偶尔我会莫名的拿起小马姐的照相机。感觉很熟悉像一个老朋友,相机里还有几张照片,有些模糊或者熟悉,她和我的太阳、月亮、树木、河水……和我的一切都合了影。
我的妻子也是一个对拍照有着极高热情的人,她和我不一样。我们是在大学的摄影社认识的,起初我不喜欢这个东西,可以说我先爱上了她再爱上照相的。我拿起一个相机跟着她拍,她的相机里花草树木、太阳月亮。我的也有,只是比她的多了一些。在我们认识的第二年里,她相机里也有了我。
然后呢,小马姐说。
我们拿着相机跑去了一个森林,她喜欢把脚蹼放在河里,她说这样很舒服。我们拍了很久,直到我们身上所有的胶卷都用光了我们才产生了回家的念头。我们一起躺在一个大石头,我们不知道这个大石头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回家。
小马姐站了起来走向阳台,我看着她的背影很熟悉。
然后呢,小马姐边擦拭眼泪边说。
我们光着脚走过独木桥,我想拍下这一幕,可相机始终按不动快门。她已经走到了桥的另一端,我还在起始端发愣。她呼喊我的名字——赵颜,我回过神来看着她。她对着我笑,像花、像蝴蝶、像星星。我跑过独木桥和她站在一端,她依旧在笑。我的像磁铁的负极,她的手像磁铁的正极,我们的手就这被粘在了一起。她说她想要一片森林,而且是有我的森林。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的眼睛给了她答案。我们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在夜里不知道几点我们回到了家。
真浪漫,后来呢,后来呢。小马姐说。
我们在夏天的一个正午成为了夫妻。我把我们所有照片拿出去冲洗,然后把照片贴满这个屋子。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的痕迹。
我没有在说话,站起身来走到小马姐旁边。我的眼角湿了,她看着我像是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你妻子,怎么了。小马姐说。
我的妻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患上了癌症,我知道时已经到了最后,我的妻子死在了我的怀里。
小马姐没有多说什么,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早上小马姐消失不见了,我找遍这个领域都没有她的踪迹。
一天我拿起相机走出家门,不知不觉地就往森林深处走去。我拿出相机开始拍照,我看见一颗大石头,它好像在和我打招呼像老朋友一样。我走到河边不由自主地脱掉鞋子,我感受到了一种温暖。我沿着河走看见了独木桥,我不记得这有独木桥。我向桥走去,我在桥上看到一个穿这橘色或是橙色衣服的女人。
赵颜,你也来到里了。小马姐说。
我终于走到和小马姐所在桥对应的另一端,我没有立即回她的话,我又被“吓到”。
她叫过去找她,我没有犹豫拿上相机走到她的跟前。她拉着我的手一直跑,往森林的深处跑去。我们停下了脚步,快门被按下了第一下。她再次和我的太阳、月亮、树木、河水……和我的一切都合了影,直到她的胶卷用完。我们脱下鞋子把脚蹼放在河里,我们沿着河流走到大石头前,我们便在上面休息。
树木、河流、太阳流动成了第一条个瀑布,轻柔,她的微笑也同样轻柔。她突然起身拿起我的相机,快门依旧按不动。她把相机放在我的胸脯上,转过身。我看到她的肩膀在抽动。她推倒了我,推到了刚起身的我。她消失了。
我沿着独木桥的方向追去,我看到了她。她在桥的另一头。
对了,你的爱人叫什么?小马姐笑着对我说。
我站住愣了一会。我忘了她的名字,但和你长的很像,很像。我说。
她笑了,小马姐这次笑得有些忘了形,或者她灿烂地哭了。
赵颜,不,我的......。小马姐停止了笑,严肃地对我说,会好的。
我看着她。她转身,我看着她。我看着她,我听见快门声,或者倒数第二次快门声。
那以后我再没有遇到过她,客厅里的相框装了一半就继续空着了。我寻找着她,就像选找我记忆中的妻子。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有重新回到那片森林。又是那颗石头向我打招呼,我记得它,但不仅仅是上一次。我拖下鞋子沿着河流走,走到那座独木桥。我拿出相机拍照,按动快门,发现并没有胶卷。我跑回家发现没有抽屉,或者没有胶卷。
我能按动快门了,但是没有胶卷。原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胶卷,就像这空的相框。一切就像还未填满的空,或者还在挣扎的载体——相框、相机和我。
但,就在我举起相机向地上摔去。我听到了快门声,或者最后一次快门声。一张照片沿着缓慢的第二条瀑布滑落。我看着那是一张葬礼上的照片,是我妻子的葬礼,或者小马姐的葬礼。
我像碎裂的相机一样摔在地上,我看着墙上的相框,里面被填满。我记起来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