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咯”，这个女人呼唤鸡的声音总在我的耳边萦绕，她上身穿着暗棕色格子褂子，下穿肥大的深蓝色料子裤子，身材胖胖的，自我记事起，她的体重好像就没有怎么变过，体重在一百三四十斤之间徘徊，脸型不是方的，也不是长的，也不是椭圆的小脸，而是有点椭圆的大脸，薄薄的单眼皮，不算大也不算小，如果按照西方高鼻梁作为审美标准，这个女人的鼻子绝对是非常漂亮，因为它足够挺拔，一点不肉，但是在中国人的眼光里，不免有点让人担忧，过挺的鼻子再加裸露的鼻孔会让人觉得这样的鼻子一点也不含蓄，甚至有点赤裸裸，以含蓄为审美的中国，这样算不上好看的鼻子。如果说鼻子眼睛女人长得还是中庸之道的话，她的嘴巴就不敢恭维了，她的村子里的髙氟水，祖祖辈辈的村里人一张口就会露出斑驳暗黄的一嘴黄牙，女人照样也有这样黄牙，再加上女人那天生有点卷曲微翻的嘴唇，使这些牙齿时时刻刻裸露在外，让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对她的牙齿过目不忘。

但是这些丝毫没有阻挡女人对美的追求，并且女人有自己的审美，觉得照相时微微笑漏出一点牙齿是拍照的最佳姿势，她不知是在看了那个美女的靓照后的判断，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女人是这样想的，所以，你翻看她的所有照片无一例外都是一口黄牙，好像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是自己缺点，你会发现这已经是她的一个特点，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毫不避讳自己黄牙，依然是裸露在外的。

其实外人不会说她这样的身体缺陷，但是家里人有时会提醒她，尤其是他的外表过关的男人，总是有意无意嘲笑她的黄牙，其实丈夫说的也对，他要求女人在外人面前不要毫无察觉，稍微收敛一下自己黄牙，略微注意一下，暂且藏起来自己一口黄牙。问题就出在这里，女人不但牙黄，并且还长着外翻唇，这本来是合理要求，但是女人做起来犹如登天，任凭怎么使劲，要想把自己黄牙藏起来，难上加难，片刻功夫尚可，过了几分钟女人就觉得别扭难受，很快又恢复了翻着的嘴唇黄色的牙。再后来，他的男人就不在要求她在外人面前藏起黄牙了，因为女人不但觉得没有必要，而且着实很难办到，就算办到，那个牵强的样子还不如本色出演。

你们如果觉得女人是丑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女人有一个优点无人能及，那就是女人有冰雪一样白皙光滑的肌肤，她的白在方圆几里是出了名的，她的白超过了一般意义的白，但是绝对不会病态的，是健康的，像芙蓉凝脂一样晶莹剔透，她的皮肤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如婴儿一般稚嫩，光滑白皙。所以女人还有一个外号，大家都叫她“白妮”，因为她一览无余的白，所以这个称呼再贴切不过，但是白妮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因为谁也不希望自己有点另类，白妮觉得这就像是缺点一样，其实大家这么叫她的时候，也是很复杂的心情，白没什么不好的，但是这种叫法是在夸他白，还是在嘲笑她过于白，好像谁也说不清。应该不是贬低，因为没有人当着人的面说别人的缺点。但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夸奖，因为夸奖不会带着嬉笑的口吻，或许是试探着白妮的反映，这样的开玩笑的称呼，有时候一点也不好笑，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尊重人的称呼，但是能这样称呼她的人好像是对自己很友好的人，所以白妮也是百感交集，他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但是貌似大家也没有什么恶意，干脆随着大家去，这种调侃一样的称呼，自己就当没有听见。

我们暂且就叫她白妮儿，我是觉得这样很亲切。

白妮儿的家是一个名字叫做武奎宅的村子，自家的宅基地坐落在村子中部，屋后有一口大井，是附近几个胡同吃水的来源，也是这口井造成了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们从出牙就是黄牙根，这种水的影响在孩子长牙时最为关键，只要换牙期在这里生活，你一辈子也别想逃避黄牙根的诅咒，这种髙氟水就是黄牙根的罪魁祸首，但是当时的人们没有这样的见识，隐隐约约觉得这和水土有关，但是不知道是这口井在作怪，就算思想先进的人知道是水的问题，那也不会做出什么改变，因为那个时候的人们温饱问题都没解决，谁会在意牙齿是不是美观呢？所以，大家听之任之，照旧饮用这口井里的水，这口井除了当时还没公认的缺陷外，有很多优点，这口井足够大，水源足够旺盛，而且清澈甘甜，吸引了半个村子里的人来这口井里取水。

一大早，白妮都会挑着扁担担着两个铁皮水桶来井里打水，一条粗壮的井绳垂进井里，多余的部分弯弯曲曲的摊放在井边，这里没有所谓的辘轳，只有这条井绳摆放着供大家打水用，井绳下头是一个回旋针样子的钩子，套在铁皮水桶的铁环提手上，白妮熟练的顺着绳子放下铁皮水桶，等到水桶到达水面，白妮熟练的左右晃动绳子，随着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水面随着水桶的碰撞此起彼伏，铁皮水桶终于倒栽进井水里，咕嘟嘟灌满水，再顺着绳子左右连手提起装满水的水桶，等水桶到达井边，白妮腾出一只手提出装满清水的水桶，井水清澈透明，一眼看见桶底，阳光斜着射进水面，反射着明亮的光，水桶溅出清凉井水，湿了白妮儿的手，清凉透明，白妮内心里涌出淡淡的喜悦，白妮儿把打出的两桶水挂在扁担钩子上，屈身蹲下，扁担上肩，摇摇晃晃，水桶随着偏单摇摇摆摆，桶里溅出些许水花，扁担钩子勾住水桶铁环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就像动听的音乐每天早上如期上演，等到几个来回，等门后边那口大缸装满了水，白妮儿拭去脸上的汗水，顺手拿过一把水瓢，舀起一票井拔凉水，咕咚咕咚喝起来。这时她会小心听着动静，娘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骂她乱喝凉水，说什么会肚子疼之类的。那总是很烦这个老娘们的叨叨，不知那年那月喝了凉水肚子疼过，或许疼过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井拔凉水绝对好喝，比得上现在很多的冰镇饮料，所以骂归骂，喝还是得喝的。

白妮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是一个兄弟，这个兄弟是家里宝贝，因为再往下是三个女儿，一家五个孩子，只有唯一的一个儿子，可以想象着儿子多么金贵，这儿子很能感觉自己的优势，经常仗着父母的宠爱，什么好吃的他都挑着吃，什么好喝的它也挑着喝，就连最小的小妹妹也知道让着他，谁让他是家里唯一的传后人呢。在农村没有儿子就跟没孩子没什么区别，女儿长大了都要嫁人，都要离开家，只有儿子才是传后人。

白妮拿起床上的笤帚疙瘩，打着床上睡着的弟弟妹妹们，什么时候了，还睡，太阳都晒着屁股了，一边打着一边拉着被子，把这几个弟弟妹妹们从睡梦中叫醒，看着极不情愿的弟弟妹妹们，白妮儿嘟囔着，不一会儿他们还是起来了，白妮儿说，二霞，三军，四景你们吃完饭赶快去上学，几点了，再不抓紧就会迟到了，良根你去地里把家前的地松松，再不种就过了节气了。良根很不情愿的看了大姐一眼，他很盼望着娘在这里，如果娘在这里他能使出几个为难的眼色，娘大部分都会免除他的劳务，但是此时娘不在，他只好挠着后脑勺，不情愿的坐下吃饭，他望着桌上的茛瓜酱豆子，拿着有点硬的馍馍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爹娘不在的时候，长姐的话她不敢不听，谁让长姐什么事都想好，什么事都做好，连爹娘都听长姐的，自己没有反抗的理由，良根吃过饭扛起铁锹下地了。幸好爹娘今天去集市上卖猪走得早，要不这小子非得磨磨唧唧不可，现在倒好，乖乖地下地去了。其实，良根只比白妮儿小两岁，却事事都让姐姐催着做，白妮总是怪都是爹娘把弟弟惯坏了。妹妹们也都收拾完毕，个个拿着书包上学去了。

“白妮儿，白妮儿”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守梅来找她了，冬玲和白妮儿一样大，一起上学，一起抓公分，是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冬玲个子不高，但是性格极其泼辣，她是出眉展眼的料，在生产对里极其活跃，共产主义的苗子又红又专，白妮儿在守梅的面前总是感觉很自卑，因为守梅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胆大干练，白妮看着大队部的大戏台子上，冬玲经常拿着讲演稿，讲着那些大道理，大事迹，白妮也很想像冬玲一样能够出尽风头，能够表现自己，自己也像冬玲一样有想法，有思想，甚至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比守梅还多，却总是被自己吓住了，她害怕自己站在高台子上无数眼睛被人看着，这是多么的难为情，最后干脆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她觉得自己无法克服在台上的恐惧。冬玲虽然没有考中大学，但是有个能干的老党员的娘，她的娘当然也很泼辣，什么大会小会都是上面的主角，冬玲高中一毕业他的娘就为冬玲跑动，为冬玲谋了个耕读老师的差事，没有这样能干的娘，冬玲怎么也当不上耕读老师。所以白妮和冬玲没法比，同样高中毕业，人家冬玲是老师，自己什么差事也没谋到。本来有个差事马上就到手了，说好了让白妮儿去干的，就是村子北洼地里的苗圃，这也算公家单位，吃皇粮的，白妮儿也是高中毕业，论资排辈白妮也该顶了这个缺，但是不幸的是，8队里的刘黑柱有个县里当干部的表哥，硬生生的把白妮儿名额挤了去，8队的名额落到了刘黑柱头上，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刘黑柱，就成了苗圃的正式工。白妮当时很是伤心，因为当时的工人那是何等的荣耀，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县里有人呢？

冬玲这次来是又向白妮说她的那个是耕读老师的未婚夫，冬玲的这个未婚夫比守梅小了五六岁，人长得没的说，还是学校的耕读老师，冬玲也是喜不自胜，每次提起来这个准夫婿笑的合不拢嘴，白妮也觉得冬玲这样开朗泼辣的性格自己都喜欢，男人们肯定也是喜欢的，她为守梅感到高兴，也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婚姻，她甚至希望自己的未来夫君有可能比守梅的未婚夫还要优秀，什么都有可能，谁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