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来秋文心理上教练式父母课的家长越来越多了,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手机问题,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因为孩子沉迷手机无法自拔,家长们黔驴技穷,只能被倒逼着来学点心理学,自我成长。
孩子和手机,确实成了一个时代问题,但又不应该成为问题,难道不是吗?
1973年马丁•库伯发明了手机,算起来手机和我一样,都是七零后。按出生顺序先后,我还得喊他一声哥呢。这哥们,从拖着一根长长的电线尾巴到奋力砍断了这根尾巴,从身材威猛高大到体态变幻万千,从昔日疲于应付通话质量的低智商到如今灵活应对世界万千气象的高智慧……他一路高歌猛进,我却早已被远远地甩在了他身后,至于被甩了十几条街,至今我还没数明白呢。
落后归落后,我到底不是站在热闹的世界之外。从上大学时用IC卡给爸妈报平安,到工作后安装第一部固定有线电话,再到拥有第一部无线电话小灵通,历经诺基亚、摩托罗拉、索爱、苹果直到眼前这部智能华为,我从最平凡的视角见证了手机哥一次又一次的华丽转身。如今,出一趟门——只要在市区范围内—— 手机在手走天下几乎成了我的常态。手机,在不知不觉中入侵着我的日常生活,猛一抬头四下张望,发现他几乎在我的领地里插满了得意洋洋的小红旗,至于他何时攻的城,又如何拔的寨,我竟浑然不觉。
早上,是手机哥用闹铃的方式喊我起床给上学的孩子做饭;饭后,是他用听书的方式陪我洗碗擦地干家务;上午我若想静坐一会儿,是他用舒缓而静心的轻音乐帮我抖落俗世繁杂;下午我若想动起来,还是他要么摇滚要么综艺不厌其烦地陪我汗流浃背;当我要读书工作的时候,他像一只安静的猫蜷缩在我身旁,一言不发,偶尔要查个生字生词,对他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没听过他一句埋怨;当我要购物的时候,他最亢奋了: 几本好书,几件新衣,几张CD,几箱零食,大到桌椅沙发这样的家具,小到纸巾图钉这样的日常,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放进我的购物车,同时毫不吝啬地打开我的钱袋子,熟门熟路一键成交;当我要人际往来的时候,他会给我推荐微信、QQ、腾讯会议等多款社交平台,工作群、同学群、学生群、孩子班级群、家人交流群……不见其人胜见其人,大家在虚拟的空间里热闹如常;当我独处的时候,他用美篇、全民k歌、喜马拉雅、爱奇艺、腾讯视频等APP哄得我不亦乐乎;临睡前,他也会想尽办法跟我道一声晚安,要么定个闹铃吧,要么回个微信吧,要么看篇小文章吧……花样不一而足。如此深获我芳心,谁人能及他手机哥?
虽然同为七零后,我也并非手机世界里的原住民,顶多算是个半路遇见打酱油的路人甲。也许是因为这种半路遇见的身份焦虑,我曾经也经常陷入和手机的战斗中。有时是和自己的手机作战: 曾进行过你在客厅我就在书房的隔离战,也实施过用强大意念抑制手机使用频率的精神斗,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我们打了个平手,和平共处至今。
有时则是和孩子的手机作战: 从她小时候买不买手机到买什么样的手机,再到她长大后如何控制使用手机的时间,战争内容一直在升级,战争手段从来没更新——一直停留在口舌之争讲大道理的层面。而我这个当妈的早已从主动进攻渐变为只守不攻了,每次战争基本以我的节节败退宣告结束。现如今,我早已宣告全军撤退了,只见她的领地上红旗飘飘,我的领地上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了!
再有的时候就是和学生的手机作战了: 眼跟前开学第一课,学生跑上来问我:老师,您的课收不收手机啊?是啊,收还是不收,这还真是个问题。目前学校基本形势是必修课收手机,选修课靠自觉。眼开眼闭中,手机对大学生活的影响力也日渐显山露水: 上课偶尔瞄一眼手机的都是好孩子,上课拿着手机查阅老师讲课难点最后不知所终的也大有人在,课堂上玩个王者看个综艺追个电视剧的也屡见不鲜……这些现象在中学阶段的课堂上恐怕是很难想象的。事实上,很多人是进了大学校门才开始修习“人和手机如何共处”这门课的。这门课,没有固定的教室,不配专职的教师,所有在校生一起共修,偌大的校园都作了课堂,无人授课但修习无时不在,无人监督而考验无处不在。你可以在每一堂课上自我放纵,你也可以在每一间教室里自我约束;你可以在游戏天地里化身成一尾悠游自在的鱼,你也可以在知识的海洋里展翅成一只翱翔的鹰;你可以把这门课作为必修课日日精进,你也可以把它当成选修课不断成长,当然,你还可以选择翘课跑出教室任我行,反正成绩单上绝不会出现“如何和手机共处”课的。
打打杀杀,丢盔弃甲,各方战场上都是一片狼藉。站在狼藉的中央,你猛然发现,本以为手机是人机大战的罪魁祸首,却原来这终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我们在手机大战里遇见了最真实的自己!作为家长,和孩子周旋时我失却了一份本该具足的信任;作为老师,和学生周旋时我陷入了一种本不该有的恐慌。家长和老师,二而一;孩子和学生,也是二而一: 如果在孩子年少时我们给予了足够的信任,等他们站在大学校园那片阳光里时,我们自然会遇见一个个自信自控自足的美好生命。他们没有彷徨也不会沉沦,只用坚定的目光望向我,而我眼里只有欣赏,再也找不出一丝恐慌。
但事与愿违,从幼儿园甚至更早时起,手机哥就成了大人们眼中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他们每天都严密监视,处处布防,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只为了在手机哥和孩子们之间筑一座坚不可摧的防护网。我们曾经有多努力地严防死守,孩子们现在就对手机哥有多么好奇痴迷!
为什么手机哥一方面深获我心不可或缺,另一方面却被我们描绘得恐怖阴险避之唯恐不及呢?
我们在依赖他的同时却在孩子面前指责他,我们在他那里获得快乐和陪伴的同时却在孩子面前说他是个十足的坏家伙?
到底是我们忘记了感恩,还是学会了背叛?
到底是我们忘记了思考,还是学会了从众?
到底是我们忘记了诚实,还是学会了虚伪?
手机哥,你好!
请原谅我们,在努力让孩子学会很多知识的同时,却没有让他们学会面对: 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他人?如何面对变化着的世界和变化中必然出现的你?
手机哥,你好!
请原谅我们,说到底是我们成年人没有学会如何面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罢了。我们自己真的还没学会如何才能和自己和谐共处呢,又如何能引领一个孩子或一群孩子如何和手机相处呢?
手机哥,你好!
请接受我深深的感恩,感恩你通过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一个被忽略的事实: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每时每刻都在出现新事物,按理说,你这个七零后早应该变成谢顶凸肚的标配油腻大叔了!可谁都觉得你根本不像我们七零后,每一刻都在成长,每一时都在进取,当你的同龄人都在感慨年华老去的时候,你却一直是风口浪尖上的弄潮儿。明明是你在挣脱时间牢笼引领时代潮流,可人们却视你如洪水猛兽严防死守。到底是你背叛了我们七零后,还是我们恐惧于你超越时空的卓越能力?
在变是唯一不变的娑婆世界里,请原谅我们还没有学会正确面对,面对一个日新月异的你,和一个日渐老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