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小城都在睡梦中低声诉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每个小城,总是会有那颗老树守护,枝干虬劲,叶子绿得发亮,风一吹就簌簌作响,风声叶响中,隐藏的都是那说不完的故事。
杨陵城,位于中国北方,据说这是一座千年古城。杨陵城,不是一般的城,其一,如前所说这是一座千年古城,从那遥远的仅能存在于我们想象中的春秋战国始。现在,每当人们靠近这片土地时,还似有千万勇士奋勇杀敌之声从遥远的历史之外震荡着人们的耳膜,直引得你心中莫名的热血澎湃,颇有上战场杀敌的激情在胸中激荡不休。其二,杨陵城,是一座城中城,还有一座人们称之为平陵的城,将其紧紧包裹在身体中央。两城交界之处,一棵古老的榆树盎然挺立,任凭世事沧桑。杨陵城,是平陵的心脏,这里的人们相信,正是由于它千年不变的有节奏和韵律的跳动,才繁衍了整个平陵的阔大。杨陵城,轻而易举地将整个平陵分成了东西南北四个部分,平陵人分别称之为“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我家是东城的。你家呢?”一个人说。“我家是北城的呢!”另一个人回答。人们总是这样介绍自己。
杨陵城,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是静悄悄的。它就像一个暮年老者,满头银丝,稳稳当当、安静地回忆过往,默念着微雨阳光。不错,杨陵城没有人居住,甚至也没有人会从城中经过。人们似乎都不愿意去打扰这座古旧的城市。人们相信,杨陵城中居住的要么是神,要么是鬼,或者是怪。要不,怎么能那样安静,那么沉得住气呢?每次,平陵人从东城到西城,都宁愿绕行北城和南城,也不愿意从杨陵城经过。平陵城的人,哪怕是幼小的孩童,也懂得要绕道而行,不要直直地闯入杨陵城的领地去打破那份沉寂。相反,平陵城终日就像一位斗志昂扬的青年男子,从早晨四五点钟清醒到凌晨一两点才能进入安静的睡眠之夜。期间,整个城市一直处于精神焕发的状态,总有使不完的劲儿,用不完的精力一般。
这天,东城的一户人家比以往都要热闹。凌晨三点一个干净整洁的妇人就开始打扫庭院,接着她又在院子里洒满了红色绸带。这是要做什么呢?“娶媳妇喽!”“接新娘子去喽!”几个顽童一阵风儿似得跑过,惊起了一路上的鸡鸭和白鹅。这家人像张,是东城中的一个大户,这天是张家的长子要迎娶西城中的刘姓姑娘。
张家长子,有名的秀才,他满腹诗书,自幼就能作诗赋文。这刘家姑娘也不差,听说不仅样貌在平陵城拔尖儿,针织刺绣也是样样精通。按照平陵当地人的说法,“这门亲事,真真儿的是极贴合人心意的呢!”这是东城和西城的联姻,张家和刘家又都是城中大户,真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其热闹异常自不必详说。总之,红绸子溢满了庭院,荡漾到大街上。小孩子胖乎乎的手里抓的满是花花绿绿的糖,那衣服兜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也是这喜糖。杨陵城也被这喜气儿惊得有了一丝儿的活力,小孩子都说看到那棵古树笑了呢。
长子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崭新的绸子衣衫,红艳艳的大花斜挂在胸前,占据了小半个胸口,似春日里那最艳的红牡丹。系着红丝带的乐人将迎亲的喇叭吹响,音调高扬而欢快,调皮的乐符在空中飘,荡得整个平陵城的人心里都痒腻腻的——这喇叭声不知何时竟沾染了魔法了!一行人吹吹打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棵老树前,新郎官儿下马向古树恭恭敬敬拜了一拜,这才开始绕行南城。这是平陵城的规矩,只要是娶亲的或是嫁人的,都要先拜古树方可成行。今日,这古树似乎也变得年轻了许多。
迎亲路的两旁挤挤攘攘堆满了人,大家都争着要一睹才子佳人的风采。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嘚嘚”有声,张家长子自然满心欢喜,坐在红棕色的马背上,身体悠哉悠哉地在马背上荡漾,似夏日河边的垂柳随风轻摆,一瞬间竟也有了那婀娜身姿。穿越南城,即将进入西城之时,早已候在此地的众人点燃炮仗,一阵“噼里啪啦”,所有的人都欢喜地捂住了耳朵。这是辟邪用的,平陵人讲究这个。
终于,道路两旁的平陵人簇拥着新郎官儿来到了刘家的大门前。榆木做成的木门两边,早已经贴上两个大大的“囍”字,红色的纸儿,金色的字儿,一笔一划中透着的都是喜气儿。新郎官儿三拜进门,准备迎娶美娇娘。可刘家姑娘不乐意了,她哭哭啼啼就是不肯上轿。这哭声,嘤嘤切切,直抵人心,新娘子直哭得娇躯乱颤,似有无尽的委屈和不乐意,就连一旁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内心酸涩,眼睛变得亮盈盈的。想必那红色盖头下面的粉颊也被这泪水的清泉滑过,带走了夜间化上的新妆。
这哭声太罕见了。眼看着到了良辰吉时,新娘子该上轿出门了,可今儿这哭声似乎止不住了。早先,即将出嫁的姑娘也有因不舍离家而哭的,可那哭是有始有终的,到了良辰吉时就擦擦脸上的泪珠儿,安安稳稳地上轿了。刘家姑娘这样的哭,还真是从未听说。这下子,新郎官儿慌神儿了,“难道刘家姑娘本不愿下嫁于我?今日若硬把姑娘娶走,岂不是要落得强娶的骂名?可若不娶,又该如何是好?”这一着急不要紧,只见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从新郎官儿的脸上滚落,不一会儿那头一次上身儿的崭新绸衣就能够清晰地看到汗渍了。
刘家老爷和太太心里纳闷儿,“这是怎么了呢?这门亲事可是姑娘自己相中的,怎么会这样呢?真真儿是邪门儿了!”
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不知旁边是谁大喊一声,“快点儿吧!再不上轿可就误了时辰了!”刘家老爷虽心疼自家闺女,还是连拖带拉把姑娘送上了轿。害得刘家太太直抹眼泪儿,觉得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家的人早就等在门口,连派三人去迎亲路上看队伍走到哪里了,千不怕万不怕就怕误了两人行礼的佳时良辰。按照原计划,迎亲队伍应选择原路返回,也就是继续绕行南城。可眼看着,婚礼的良辰吉时就要逝去,再怎样紧赶慢赶回去也会耽误时辰。到那时候,这个婚是结还是不结呢?若结,对新郎新娘都不好,若不结,费那么大劲把新娘抬回去,竟然没有行礼到时候又该怎么安置呢?“除非直接穿过杨陵城,要不怎么也赶不上时辰了!”新郎官儿一拍脑袋,“好,就这样定了!”众人虽心里嘀咕,可也只得直接从杨陵城穿行了。
一路上,花轿颠簸,竟也没有再听得刘家姑娘的哭声。快到家门口时,总算没有耽误吉日良辰。按规矩应由张家未出嫁的姑娘来“喊轿”,得到新娘的应答之后方可由一左一右两位妇人扶着新娘下轿。
新娘子按照规矩应答,顺利地下了轿。新郎官儿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正在众人以为婚礼可以正常举行的时候,新娘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死活也不肯进张家的大门,两个妇人怎么劝她也不肯抬脚迈过张家那道门槛儿。
“这可如何是好?”新郎官儿急红了脸蛋,站在自家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进退两难,本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突然向两侧移动,自动留出一条两人宽的路来。新郎官儿抬头一看,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走来。这位老者,鹤发童颜,右手拄一龙头拐杖,步子虽慢却稳稳当当不见一丝忙乱。他年纪虽大,身姿依然挺拔,依稀可见当年俊朗的面容。“哎呦!族长,怎么还把您老给惊动了呢!”原来这位就是张姓一族的族长,张氏族人在平陵城由以前的弱小变得强大起来与这位老者有着密切的关系。整个平陵城的人都敬仰这位老者,他已不管世事多年,今天这事情实在奇特才前来一视。
老者走到刘家姑娘面前,新娘子的哭声停止了。“这可奇怪了!我在平陵城那么多年还从未遇到将姑娘抬到家门口,姑娘硬是不进门儿的!姑娘,你这哭声中透着怪异,你本不是我们张家之人,还是请回吧!”新娘子莲步轻移,回转身来真的打算要走了。众人张大了嘴巴,谁也没有料到族长会让新娘子自行回去!新郎官儿更是惊讶,他想制止新娘的步伐,族长却一边抚摸那白亮的胡须,一边含首微笑。
众人都想看看没过门儿的姑娘怎样走回自家去,就都跟随族长走在新娘的身后。新娘子步伐轻盈,速度却挺快,众人只能勉强跟上她的脚步,那新娘走到古树面前,却停住了步伐,迟迟不动。
“我家晚辈不懂礼数,竟自穿越杨陵城,还请您莫要怪罪!”众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那张开的嘴巴早已忘记了收回。只见那穿着红衣的新娘猛地转过身来,正对老者“哈哈哈哈!还是您老有眼力,我本不是你们张家人,谁料你们为了赶时间竟自从那杨陵城吹吹打打的经过,惊扰了我的睡眠,我心生不满,故而闹它一闹,既已被识破,我去也!”一袭红衣褪去,众人只隐约看到一个身影飞到了树梢。
待众人回到张家门口,却见那新娘正站在花轿旁。原来是那树精对迎亲的人直接穿越杨陵城不满了,故意要来闹一闹的。可姑娘上花轿前,为什么也哭得那么凶呢?难道是树精提前与她商量过?这个始终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