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苏州拜访，骑行了80多公里，还剩8公里，开始下小雨。

咬咬牙，继续骑。

到了小区门口。

门卫问，找谁？

我说，葛老师。

她问，预约了吗？

我说，预约了。

到了门口，我掏出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衣服上的雨水，拿出镜子，捯饬捯饬。

我一直认为，无论是推销，还是拜访名人，始终要把自己的最好一面展现给别人，这不光是对别人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尊重。

敲门，老师出来。

略胖，步态轻盈，长得甚是慈祥，真像一名退休老师。

打开门，一只金毛扑过来，我潜意识的闪躲。

老师说，别怕，它就是人来疯，看到家里有客人，就会很兴奋。

我说，不怕，我也喜欢狗。

进门，我拿出鞋套，准备套上。

老师说，你想的真周到，家里有的。

我说，随身带的，以备需要。

客厅里摆着一副油画，就是我朋友圈发的那张，三只狗两只猫，中间的一只是喜乐蒂，很帅。

我说，画的真好。

老师说，我女婿画的。它叫莱西，我2001年捡的。非常聪明，也很安静，从没弄坏过家里的东西，不像这个捣蛋鬼。

金毛低下头。

我说，喜乐蒂的性格就是这样，像绅士，温文尔雅。

老师说，捡到它之前，我有抑郁症。那时候，女儿刚好出国，养的一只猫也走了，开始变得抑郁，不出门，也不爱说话。一开口，就神神叨叨的，大家都以为我疯了。有一次出门，也像今天一样下着雨，马路边看到了它，就顺便给带回家了，一直陪我到2014年，可能是冥冥之中有天意。

说完，老师眼睛红了，眼泪一串又一串。

我给递过纸巾。

老师说，让你见笑了，好久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了。

我说，很感动，您对狗，就像孩子一样。

老师说，对，就是家人，有时候，胜似家人。谁对它好，它都知道。当时只是觉得它可怜，就顺便带回来了，没想到，却把抑郁症给治好了，也属于意外收获。意外之后，就有了建立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想法。

我问，家人支持吗？

老师说，全票否决。甚至是身边的朋友也没一个支持的，嘲笑，讽刺，神经病，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瞎折腾啥？躲我就像躲瘟神，避而远之。

我说，怕被狗咬？

她说，怕细菌，很多人见了她，就像见了阎王一样，甚至是朋友远远地看见，也会装作不认识。

其实，根本没这么可怕。而且，绝大多数人和狗发生的冲突和意外，其实都是人的问题。狂犬病危险吧，危险。因为致死率是100％。很多人被猫抓一下，被狗舔一下，立马就去打狂犬疫苗，谈狗色变。但是，狂犬病不止狗会传播，哺乳动物都是潜在携带者。甚至，破伤风和狂犬病的发病症状很相似，致死率也一样，但背黑锅却是狗。

她说，我被抓伤过无数次，就没打过疫苗，照样好好的。其实，狂犬病得病的概率非常小，如果被真正的疯狗咬伤，不采取任何处理和治疗措施，感染发病的概率也只有30%而已。采取正确的处理方式呢？发病率只有0.15%。在南方，或者一些较大的城市，很多年来几乎没有报告过狂犬病。那么，理论上就没必要打狂犬疫苗，只要正确的清洗伤口就行。如果是被自己养的猫抓伤，那被感染的概率更是无穷小，远远小于去打针路上被车撞死的概率。

我说，很多人打针，只是为了心安。就像现在的老人一样，觉得只有把钱存银行里才是最安全的，无论你给他们讲余额宝有多好，不信。

她说，国内普遍没有规范养宠物的习惯。很多人出门就不带牵引绳，也不拿袋子，拉屎撒尿，直接在草坪里，总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铲屎是很丢人的。

但在国外，经常可以看到遛狗的人随手拿个袋子。之前看过一部外国片，名字记不清了，某个黑帮大佬带着狗逛街，狗狗拉屎，他没有纸，只好拿了一张美元大票子把屎给擦了。

我问，一路走来，后悔吗？

她说，不后悔。如果后悔，也就不可能坚持近20年，一看见它们的眼睛，就不敢想放弃的事情。很多人都觉得我做这事是为了积德行善，死后可以升极乐世界。其实，哪儿想过这些。中间吃过的苦，流过的泪只有自己清楚。晚上，一个人在基地守着这些动物，从鸡叫守到鬼叫。为了争取批文，每天搬个凳子，坐在政府门口，连续坐了8年，终于，抗战胜利了。

眼泪啥的基本都哭干了，刚刚也是我很多年来第一次哭。所以，听到你骑行中国的梦想，我也很佩服，年轻人一定要有梦想，先不去想结果是什么，把过程做好了，本身就赢了。

就像我女儿，她做事情，我从不干预，自己跑去出国，然后回国做了摄影师，伊拉克战争，又跑去采访，汶川地震跑去支援，苏泊尔雪山爬到过5700多米。34了，才结婚。

我说，这要是在农村，属于超大龄剩女，肯定会被当做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年轻人有属于年轻人的活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老别等到老了后悔就行。

我问，现在最想完成的心愿是什么？

她说，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家可以文明养狗，反虐待动物法可以出台能够出台，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动物保护法呢？

她说，基本没戏。其实，每年的人大会上，动保的提案是最多的，但每年都通不过。

为啥？

她说，不够重视。在美国，几乎历任总统都有养狗的习惯，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养狗，不能进白宫。

普京为了照顾生产的狗狗，可以在开会的时候中途“翘课”，国内，谁敢这么做？

而且，我们现在大部分问题都是在解决人的问题，人的问题都没解决好，谁还关心阿猫阿狗？我们养宠物，还停留在一时的喜好上，想养就养，想丢就丢，想虐就虐，想杀就杀。

意大利，超过3天不遛狗，就会被罚款。

德国，养狗之前都要经过培训，合格之后，才允许养。

我说，缺少相应的法律，就会导致犯罪成本的降低。

她问，你见过被虐待的动物吗？

我说，没有。

她说，四个字形容，惨绝人寰。割耳朵、割鼻子，打断腿，还有直接拿针扎眼睛上......

我说，在美国是要坐牢的。

她说，是。看过一个报道，说是在美国，有一个黑人牵狗过马路，狗不走，黑人硬拽着走，结果被警察看到了，说是虐待动物，狗狗被当场送去了动物保护组织,还被罚了款。

而且，在美国，绝大多数宠物都是领养的。举例，如果你想领养一只宠物，很严格。光是申请填资料就得1—2个月。国内，看见喜欢的抱着就走了。抱走之后，基本不管。而且，国人普遍喜欢买，因为都喜欢纯的。只要有钱，几千万的藏獒也有人养。

但在美国却不一样，不是喜欢，交完钱就可以抱走，首先得经过面试，跟丈母娘选女婿一样严格。然后还要带上全家一起去和想要领养的动物在待一段时间，最后，还得陪着狗一起上课。而且，每只狗身上都装有芯片，走丢了，直接就能定位到。

如果要养德国牧羊犬或者柴犬这样的大型犬，还会对你家进行家访，看院子是否足够大，是否有院墙或者围栏，如果没有，直接pass。

我问，有没有遇到过冒领的？

老师说，现在收费了，基本没有。以前有。收费，还是因为当时遇到了一件事情，现在想想都特别后悔。十几年前 ，有一个人跑来说要领养，因为是朋友介绍的所以想着也肯定靠谱，就直接让带走了，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一定要对它好。

上车的时候，狗狗很不情愿，一直冲我叫。

过了几天，我打电话给那人，没接。

我感觉不对劲，再打，关机。

最后打给介绍的朋友，朋友支支吾吾半天，我觉得肯定出事了。问了半天，说是狗被人拿去杀了，当时听了，整个人都瘫了。

第二天，那人拿了一万块钱，不停地赔礼，道歉。

我直接就给甩脸上，指着鼻子骂了半天。

老师说，动物的感知力是非常强的，谁好谁坏，都能分辨出。

我说，是，小偷见了警犬一般都抖。

老师破涕为笑。她说我有个心愿，就是越做越小。

我问，为啥？

她说，越小，代表越来越少的动物被遗弃，这就是社会的进步。

我觉得在国内很难。有两点：

拿美国的动物保护协会来说，他们更主张的是理性，在有限的资源下，做到价值最大化。

第一，集中处死。这美国，被送到收养所的宠物一旦超过领养期限，就会被安乐死，即使吃奶的小狗，也一样。但在国内，肯定会被键盘侠喷死。就像之前的台湾美女简稚澄，在收容所里安乐死了无人再收养的狗，最后在社会的舆论下，选择了自杀。

流言甚于猛虎。

安乐死，其实是利远远大于弊。因为，无人领养的越多，在资金投入有限的情况下，势必环境会越来越差，福利越来越差，服务越来越差，随之而来的就是感染病菌的机会越来越大，一旦发生瘟疫，死的会更多，而且，很难再接纳新的。

第二，允许弃养。在美国，不存在不抛弃不放弃的说法，你不想养，送回来就行。

她说，其实，做动物保护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花钱就不说了，我每个月的退休金基本都贴里面了。但大家依然存在着误解，例如，有人在马路上遇见一只小猫小狗，打电话给我，意思是让我马上就能给抱回去。

咋可能呢？

我们又不是超人，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兼职，大家都是在牺牲了上班之后的业余时间去做这个事。可能你们在周末睡懒觉，旅游，刷手机的时候，他们在四处奔波。

救助远远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一个电话，一张图片，一声呐喊。

而是，作为第一发现人的你，应该做什么？

（文章同步于公众号： 予墨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