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头的十字路口,胡博有些走神,车水马龙的街口,霓虹璀璨,映射在路面的雨水上分外靓丽。空中还熙熙攘攘的飘着毛毛细雨,不大,身上却也已经湿透了,胡博也没打伞,就这么站在路口等着红绿灯。

从家乡大山里出来到现在,来到鸿洲市已经有15年了。胡博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不好不坏,磕磕绊绊的过着。在这个超一线城市,他总觉的自己像是在湖泊里的浮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能够撑起这个家的土地。

15年前,胡博从家乡的大山里出发,带着着远行的行囊,里面装着自己满心的壮志,还有家人沉甸甸的牵挂,前往鸿洲市念大学 。那一年,他19岁。虽然家人很是不放心他独自远行,但考虑到往返的不低的路费,还是决定只送到车站,让他独自前往。胡博倒也没觉得的有什么,和大多数少年一样,也是梦想仗剑走天涯,年少的他,心中尚没有多余的牵挂。

“行李箱上车了到了学校,记得给我们打个电话,在学校别只知道玩,好好学习,别熬夜……”

“嗯嗯,知道了。”

胡博的母亲满眼含着泪水,反复检查着行李箱是否锁好,把刚跑去买的矿泉水和面包塞到胡博的背包里。他和父母一直在回避着彼此眼神的直接碰撞。母亲害怕自己忍不住泪水会直接流淌出来,可能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已经开始往外不住的滴落。这些胡博都看在眼里,微皱着眉头,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配合的的应付着母亲的絮叨,他知道,可能大人都这样吧。

在他看来,母亲的行为有些小题大做了,自己都已经19岁了,能够独立生活了,前提是你们得给我钱。胡博读5年级开始父母开始外出打工,那时候他知道是很远很远的工地。所以这样的分别场面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年初,父母出发去外省打工的时候,和现在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那时候母亲更多的是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但在胡博看来,都一样,一样的令自己感到不适。具体他也说不上来,平时他是很烦母亲的絮叨,但这样的不适,并非来源于此刻母亲的絮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他不懂,也不想懂,只想逃避。准确的说,他厌恶这样分别场景。分别在他看来也好,毕竟多少次他都希望能够远离家里的束缚。

胡博的父亲一直没有说话,一边看着母亲在蹩手蹩脚的忙忙活着,一边大口吸着烟,吸的频率很慢,但每一口的是长长的吸一大口,短暂停顿一会,再重重的从鼻孔将烟排出。

“不用担心,我进站了,你们回去吧,学校那边在车站是学长接的。”胡博有些呆不住了,他想逃,逃离这尴尬的场景。他仿佛感受到身边很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让自己十分不自在。他想逃,逃离强压的伤感离别,以及母亲强加给自己承重的牵挂,他觉得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快进去吧,你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都这性子。伞拿着,到了地方万一下雨能用上。没钱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去吧。”父亲把伞递给胡博后,摆摆手说道,说完重重的吸了一口烟。

太久没有弹的烟灰,掉落在胸口。他也没注意,也可能注意到了,不想去管。胡博想提醒一句,但很奇怪,久久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就要转头离开。

胡博拖着行李往车站内走去。中午进车站的人不少,都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朝着进站口走去。他快步走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没有不舍,可为什么难受,他也不清楚。

本就有点灰蒙蒙的天,开始飘起了小雨点。进到候车厅,胡博还是忍不住透过玻璃墙往外看向父母送别自己的位置。只见他母亲坐在路边栏杆上摸着眼泪,看上去哭的很厉害,父亲一个手给母亲撑着伞,一个手抽着烟,低头在和母亲在说着什么。这一刻,胡博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这一刻,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想流泪,只是心头有些发酸。我明明就是想快点逃离这个大山的呀,我怎么会为远行而难过呢?他觉得,一定都是母亲太过于软弱惹的祸。半晌过后,父亲扶起坐着的母亲,准备回去。但是他们没有向公交车站走去,而是直接往回家的方向走着。他知道,一定是母亲想省8块钱的车费,拉着父亲走路回家。从车站走回去大概需要走2小时的山路,以前没有公交的时候,胡博是走过的。很累,比身体上的疲劳,让胡博觉得难受的是37度阳光炙烤,或者下雨时泥泞不堪的水洼地。看着视线里父母渐渐远离的模糊的背影,以往这种时候,胡博是愤怒的,甚至会和母亲甩脸色,自顾自的快速在前面快速走着,心里骂骂咧咧的抱怨母亲的抠搜,他讨厌这样的母亲。可这一刻,胡博脑子一片空白。再一次,胡博的眼泪不争气的涌出,嘴也跟着不住的抽动着。此时,他微微感觉,父母身体生命力的流逝,以往很少注意的父亲,身形不再挺拔,确切的说更像是微黄的杂草,历经风雨后破败的身形,。这是胡博第一次轻微的感受到,父母的衰老,他觉得这样的感受一点都不好,他只想到了这些。静静的看着他们缓行,最后只能剩一把黑色的雨伞模糊成一个色块,渐渐的消失在视野里。

胡博的父母是60后,从小在山里的农村长大,身上富有淳朴农民的大多数特征。在胡博看来,他们和身边其他的村里人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要说不同,可能就是家里比别的邻居穷一点,但是这一点也是胡博初中后才有的认知。在大山里,村民的收入来源主要是种田种地,缴纳完政府的田亩税以后,基本只够一家人的口粮。胡博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还和自己一样种地没出息,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好好学习,博学多才,回来当一名老师,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在他们看来,老师是家乡这边最有面子的职业。后来胡博才明白,其实是因为母亲一直梦想能够当一名老师,只是她未能实现,所以寄希望于自己身上。

细雨淅淅沥沥渐渐变大,行人匆匆。

“绿灯了绿灯了,走走走。”

他也快速融入了人群,今天打车去见客户,跟了一个月的单子又没有谈成。这四个多月,胡博一单业务也没有,沮丧的表情和落寞的眼神,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艰辛和不甘,但是没人会注意到,马路上这样的人太多太多。紧锁眉头,深深的法令纹,微驼的身形,这一刻胡博和他的父亲越来越像了,不仅仅是样貌。

这个城市很美,但是它的美是高冷的,这座城市也很繁华,繁华的让人随时可以迷失在街头的任一个角落。

看到旁边小卖铺,胡博走进去。

“老板,拿一包黄鹤楼。”

“软盒的还是硬盒的。”

“嗯,软盒12的。”

“算了,老板,换6块的硬金聖吧。”

“年轻人,这烟很呛的,少抽点吧。”

“额,没事。谢谢老板。”付完钱,胡博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我爸总买的这个,买一包试试。

点上一支烟,很呛,胡博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平时他是不会买这种烟的,因为他实在太呛了。在村里,也只有老头们抽这款烟。用他们的话说,装洋才买贵烟,花钱还没劲,老烟民抽这个才够劲。为什么其实都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

重重吸了两口,走出超市继续淋着雨。他放慢了脚步,也不管烟会不会被淋灭,任由雨水慢慢在身上渗透。

其实他有伞,他却完全没有开伞的意思。是的,他有伞,一把深灰色的折叠伞,折痕处已经磨损的厉害,感觉随时都要断开,似乎只有那么几根丝线硬撑着。虽然已经用了好几年,还是被收的整整齐齐,每个折页都整整齐齐的朝一个方向顺着。这是早两年他给妻子买的遮阳伞,起初它的使命只是防晒。现在,胡博哪还管的了那么多,伞就是伞,遮风挡雨那才是它存在的意义。

在外10多年,从求学,到工作。他感觉自己始终是这个城市的过客,曾经尝试过几次小生意也都失败告终。如今已经没有了拼一把的动力,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他几次后终于明白,试错成本对他来说太高,就像是前几年欠下的10万块钱,现在还在为还债而疲惫不堪。如今,他在一家小公司里面跑着销售,身上早已没有了早几年的傲气。一年多的销售工作,胡博已经能够熟练地切换笑脸,用他和同事聊天吹牛逼时候的话说,哪怕上一秒摔断了腿,下一面见客户他也能够笑容满面的和客户沟通起来。

如今和妻子孩子挤在50多平米的廉租房内,偶有争吵,也多是因为孩子日常问题,因为大多数情况妻子唠叨几句,胡博是不会放在心上,他觉得妻子能够不离不弃,跟自己受苦已经是非常不易。他心里清楚,多数矛盾都来自于经济问题。在家的时候,他总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力气来回应妻子和孩子。时间久了,他也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随着年纪的增长,胡博反而想念父亲的时候多些。那张满是皱纹,深深的眼窝,一双不是很明亮的眼睛里,藏着数不清的故事。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多数时候是皱着眉头的,干完农活或者在工地干完活以后,佝偻的坐在自己钉的小凳子上抽着烟,大口喘气。慢慢的,他感觉自己和父亲越来越像,不仅仅是外貌。

已经到了家附近,胡博却没有进公寓,绕着围墙继续走着,这一刻似乎他在享受雨水的侵蚀。3月的雨,有一丝冰凉,此刻他却有些享受。

曾经他也是一个满怀光芒的少年,高举年少的锋芒,梦想闯荡这繁华的世间。这一刻他很想念父亲,掏出电话,拨了出去,他没有打视频本该吃晚饭的时间,他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喂,阿博,什么事情。”

“爸,没事,就是没什么事情,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最近跟妈还好吧。”

“都老样子,不用担心……来了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老板在喊我。”匆匆挂掉了电话,胡博才想起来这个点,父亲还在小饭馆里做着收拾桌面的活,一个月2300元。

雨伞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然后慢慢把它裹进外套,好像担心伞被淋湿。胡博此刻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也正真的接过了父亲15年强交给自己的雨伞。胡博眼眶通红,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雨渐渐小了。呆呆的,他就这么站在雨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自顾自的笑了笑,朝家的方向走去。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4,029评论 6 49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238评论 3 388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9,576评论 0 34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214评论 1 28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324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392评论 1 29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416评论 3 4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196评论 0 26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631评论 1 30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919评论 2 32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090评论 1 34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767评论 4 33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410评论 3 32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090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328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952评论 2 36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979评论 2 35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伞 1. 张毅躺在床上,感觉象躺在浸了水的睡袋里,闷热而潮湿的空气在他的身上缠绵不去,混杂着浓浓的桐油味,不停地钻...
    冬木百合阅读 1,457评论 10 17
  • 下雨了,稀稀拉拉的小雨,却在我下电梯后变成了倾盆大雨,不过我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带了一把大伞。 加班后的街道,因...
    你好涵阅读 743评论 2 12
  • 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早上,他推开门,一阵冷风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地上很湿,下雨了。他走到...
    梦藤阅读 1,553评论 7 113
  • 一 最近天气老是阴沉沉,今天终于下了雨,夏小雨心情波澜不惊,已经习惯了武汉的六月,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点,她充满了思...
    革斤琢磨狷介阅读 737评论 1 2
  • 作者:梓郁芮 半个小时前,我跟一起学书法的姑娘去学校门口的便利店里挑选毛笔,今天有书法课,这也是我在学校除了音乐课...
    青禾柒阅读 1,383评论 2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