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天爷

悠忽间,就想起了老天爷。

我一个凡夫俗子,在地上做我的事,他是万物主宰,在天上掌管他的大事,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从未谋过面,我没有理由想起他来。

再者说,整天栽栽棱棱的,我还真怕和他晤面,说不准哪一天,他阴差阳错地喜欢上我,找我喝上两盅,或是把我接了去,那可就坏了菜了,说明我阳寿已尽了。

在外面谋食的朋友回来见到我,便洋不洋土不土地大呼一声:“my  god,多年不见,你没啥变化,还是那个老样子。”我晓得,那句洋文是上帝的意思。

毛泽东晚年的时候,总是在说:“唉,我快要去见马克思去喽”。这个我也晓得,老人家眼中的马克思是普天下无产者的拯救者。

改革开放以后,镇子上又成立了教会,教友们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万能的主啊”,那是教徒们的一种信仰。

上帝、马克思及万能的主与老天爷有没有联系?我想是有的,概括起来,他们都应是救世主,只是不同层次、不同人群、不同信仰对他们的称呼不同而已。

东北的林区,地处偏远,憨实的山里人大多都信奉老天爷。

小时,刚离开母亲襁褓的我便像野孩子似的,在外面与玩伴儿们嬉戏打闹,一不小心将手划个大口子,哭咧咧地跑回家里,母亲看到我满手是血,惊呼道:“哎呀,我的老天爷,这可怎么弄呀。”从那天起我就猜想:老天爷,大概就是万能的神仙吧。

老天爷的确是神通广大。

有一年我们这儿大旱,父辈们在地里忙活着,脚下热浪蒸腾,犁杖铧出的是一垄垄长长的惆怅,下到地里的种子大多都被日头晒得干瘪,即使钻出地面,苗儿也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母亲边做饭边问父亲:“这天是咋地了,好多日子都滴雨不下,老天爷跑哪儿睡觉去了?”

父亲安慰母亲:“不要着急,快下了,快下了,大旱不过五月十三,那天老天爷命令关公磨刀,关公磨刀,没水能行吗?”。

母亲唠叨着:“但愿老天爷能下些雨。”

我和弟弟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懵懂。到了农历五月十三那天,我和弟弟效仿邻居的玩伴们,手操着木头棒子在巷子里敲起破盆子,擂得山响,嘴里还振振有词:“老天爷把雨下,我家庄稼快长大。”

说来也怪,敲着敲着,天上真的就布满了黑色的云,乌云纠缠在一起,云层也越积越厚,越压越低。

一阵响雷之后,大雨滂沱,给大地砸出欢乐的水花,也砸出了人们久违的笑容。父亲拍拍胸脯,神气的对母亲说道:“怎么样?我说得准吧?老天爷是不会饿死瞎家雀的。”

从那时起,镇子里的人们一提起老天爷,都崇拜得五体投地,我也晓得:老天爷是一位神通广大、功德无量的神仙。

夏天,傍晚的巷子里,我们孩子们在玩弹玻璃遛遛。

伙伴们手里大多拿的都是一种透明的玻璃遛遛,我们都叫“水痘子”或“水牤子”,很少有“瓣遛遛”,这种遛遛中间有三个瓣,颜色单一,要么是黑的,要么是红的,或者是其他颜色。说白了,就是如今跳棋棋盘里的棋子。

让人嫉妒的是,二蛋儿手里有一枚红黄蓝三色的花瓣玻璃遛遛。每次他从跨兜里牛逼哄哄地掏出来显摆时,都会招来其他玩伴羡慕的目光。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其实我对二蛋那枚花瓣遛遛早就惦心已久,一次趁他不备,便将那个花瓣遛遛偷了来。

二蛋儿发现他心爱的花瓣遛遛不见了,急得舞嘞嚎疯。凭借自己胳膊粗力气大,他开始动手搜我们每个人的挎兜儿。

我立时傻了,那个花瓣花瓣遛遛就在我的屁兜里,万一让他搜了去,我不仅会威风扫地,弄不好还要挨他几耳光。我急中生智,对二蛋儿说:“老天爷作证,谁要拿了你的花瓣遛遛,就天打五雷轰。”

二蛋儿听到我说老天爷作证,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我借以蒙混过关。那枚偷来的花瓣的玻璃遛遛我珍藏了好多年,当然,二蛋也就彻底失去了它。

直到参加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家里破旧的箱子底儿翻出那枚花瓣遛遛,心里总有种“贼”的感觉。我自忖:老天爷偏袒了我一次,我却用一生的时间来洗涤自己的灵魂。

其实老天爷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和我家同住一条巷子的赵叔家着实令街坊们羡慕,赵叔在机修厂当技术员,赵婶是小学老师,两口子都算是干部,他们膝下有一儿一女,可谓是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讵知赵叔一个硬邦邦的汉子,那一年却患上了绝症,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大梁就折了。

出殡那天,赵婶呼天抢地:“老天爷呀,你咋不睁睁眼呀,孩儿他爸走了,我可怎么活呀!”

赵婶死活不让人们把棺材抬走,她唤着她的两个孩子:“孩儿,孩儿,快求求叔叔们,把棺材打开,你爸爸许是让老天爷给救活了。”喊着,喊着,赵婶就昏死过去......

老天爷没有救活赵叔叔,也许那天老天爷去忙别的公务去了。

从此,人们鲜见赵婶与大家聊天,人们也不在她面前提及老天爷。她才不信老天爷呢!她总是说:“老天爷不睁眼”。

如今镇子的人们已有好多人不信老天爷了。他们与赵婶不同,他们没有赵婶的遭遇,但他们也不信。人们都一心一意向钱看,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良心都没了,还信什么老天爷?

人们急不可耐地去挣钱、骗钱,去坑人、蒙人。老天爷早已退居二线,做起了和事老,找个凉快的地场鸟悄地睡大觉去了。

我家东院的李爷爷一直虔诚地信奉老天爷,谁要当着他的面说起老天爷的不是,他会把唾沫吐到那人的脸上。他总是说:“你们这帮犊子就做损吧,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你们做的每一件坏事,老天爷都在天上瞧着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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