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黎
那年,我只身回了一趟我的出生地,我在这里长到十二岁。不是故乡,也胜似故乡了。
我没有去找当年的同学或朋友叙旧,只是一个人在我家曾住过的那一带溜达,反正几十年过去了,也没有人会一眼认出我来,可以切切实实体会一把“回乡偶书”的意境。这一带也和我们国家的其他地方一样,这些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最初那些住房的大概位置以及几条主要街道,我还能凭着记忆分辨出来。尤其是宿舍大院门口的那个二层楼的招待所,仍原封未动地矗在那里,它仿佛向我伸出了一双大手,一下就把我拽回到童年的时光。小时候觉得这二层楼非常非常的高,那时我们住的都是平房,这个招待所也的确算得上这里的“高层建筑”了;然而它现在混迹于其它高楼之中,犹如丑小鸭一般,显得太不起眼了。
不由在心中唏嘘感慨一番。感慨之余,我忽然有了一个发现,从招待所到我家过去住的地方原来这么近啊。小的时候跑到招待所玩,怎么感觉那么远呢?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个小伙伴在这里玩得高兴,没听见大人叫我们吃饭,还挨了姥姥一顿训斥,姥姥说,“你这孩子怎么敢跑到那么远去玩呢。”
那天,我琢磨来琢磨去,对这个发现仍不得其解。也许有人会说,这有什么可琢磨的,小孩子腿短,步子小,走得又慢,自然觉得距离长呗。我承认这应该是主要原因,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唯一的原因。
读《格列佛游记》时,对书中的主人公在小人国和巨人国的冒险经历印象特别深刻。在小人国,他是一个巨人,他撒泡尿就可以扑灭皇宫的一场火灾;他可以迈进大海,轻松地拖走五十艘战舰。而在巨人国,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就能把他放在掌心玩耍,他甚至用国王刮下的胡子做成梳子的齿来梳头。那么,当我站在我童年曾经站立的地方,是不是也像格列佛来到小人国那样呢。
或许,孩子的眼睛有一种能把事物无限放大的功能。一个小院,就是一方世界;一个土堆,就是一座城堡;一簇草丛,就是一片森林。撒豆成兵,点石成金。因此,孩子从来不愁找不到有趣的地方。这个功能好像和人的年龄成反比。年龄越大,走的地方越多,经历越丰富,反而觉得世界变小了,路也变窄了。其实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路也还是那条路,难道是我们的心变小了、变窄了?
高与低。远与近。大与小。真的就那么绝对吗?
周国平说过这么一句话,“成熟了,却不世故,依然一颗童心;成功了,却不虚荣,依然一颗平常心。”
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去做能够把世界放大的小人国的“小人”,而不愿去做看什么都渺小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