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抒同
可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尴尬笑了后挂了电话。我并不需要她的理解,于我而言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淑尤呢?最懂她的那个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1)
14年五一劳动节后淑尤打电话约我,这个冷冰冰的古典美女会主动打电话约我,着实让我吃惊。按理说和一个相亲对象见光死,又闹得不愉快后,早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
见面后她说:“我妹妹今天开学,你能跟我们一块去学校吗。”我看她毫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份忧愁,让人不忍心拒绝。她妹妹行李很多,我主动去拎,真重。
她妹妹说:“姐,这就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什么鬼!我纳闷。
“嗯。”她轻声应允。
“还挺帅的,就是个子有点矮。”她妹妹当着我的面毫不掩饰地评价起来,说到身高,我忍了。她接着说:“看上去满腹才情的样子。”我中肯地点头,忽然她话风一转:“应该是个闷骚性格。”
呃……我想翻脸。
夜幕中我们到了学校门口,一哥们迎上来。招呼还没打热,就牵着她妹妹的手荡起双桨了。
“你不是答应爸妈说你们已经分手不再交往的吗?”淑尤问她妹妹。
“姐,我跟他是真心相爱,你不会告诉爸妈拆散我们的对吧。”她妹妹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像受宠的小孩。随后又说:“你们两个人都闷骚。都恋爱了,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淑尤一脸尴尬变得羞红,我一脸懵逼不明所以。
我大致把人物梳理了一遍,刚刚那个女生是淑尤的三妹。姐弟四人,家里还有一个二妹和四弟。二妹已经结婚有了小孩,三妹上学,一个弟弟高中肄业后在工厂上班。
(二)
街头路灯是泛黄的光影,犹如斑驳的回忆。淑尤说:“我请你吃饭。”
在餐馆点餐,她翻着菜单,我们都很沉默。我在想她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作起诗来。几分钟内她妈妈打来两通电话,我只听到她说:嗯,我在跟他吃饭。
我说:“家里催婚吗,他们挺关心你的。”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菜单,冷冷地说:“他们不是催婚,他们只是关心我在跟谁谈恋爱。”
呃……我无语,心想难道她家里也是想让她找个有钱人?
她接着说:“上次吃饭不好意思啊。”
我说:“没事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朋友们都说我文绉绉的,所以我挺喜欢有才情的女生的。”
她说:“我需要跟你坦白一点,我对你没感觉,这点很难培养。”
我说:“这顿饭你付钱。”
她说:“当然了,说好我请你的嘛。”
我说:“那这个菜单拿去,你来点。”
她说:“我其实还是很想谈恋爱,很渴望爱情的。”
我说:“那还是我来点吧。”其实我想问的是,你长这么大还没谈过一场真正的爱情?可又觉得问的太直白反而更尴尬。
她端起我给她刚斟的酒,说:“我心里有一个很难忘的人。”
酒果然是好东西,能让一个人敞开心扉,她说了开头就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是在大二做兼职的时候认识她的。当时是在一家酒店,常常晚上十点后是高峰期,所以我申请住校外,因为店里包食宿。比住大学宿舍划算多了。”
“长这么大,我是懵懵懂懂谈过恋爱的。”说到这,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可能你会觉得奇怪,恋爱怎么可以说懵懂。”
我点头。
“那是在中学的时候,有个隔壁班的男生追求我。每天会给我多点一份茶叶蛋;一个星期放一次假,他也会送我回家,一路上都是他在说,我在听;每次考试帮我把书本抱到宿舍。”
我说:“单纯而美好啊。”
“是啊。”她颇有感慨。“可是我不能谈啊,那时候还小学习是最重要的。我也跟他说过,我不会在中学时候恋爱。”
我说:“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
“嗯。”她点头。“可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上大学,虽然这是我的梦想,可是家里条件不允许。”说着她又喝了一杯啤酒,像要娓娓道来却欲言又止。
我把点菜单递给服务员,她自行把酒杯斟满。
(三)
“上了大学我是没有生活费的,每个月还寄点钱回去。因为我骗家里说我在外面打工,所以直到我毕业,家里才知道我上学的事。”
我明白在多姊妹的家庭里,作为老大的那个人是最辛苦的,扮演者父母的角色。她爸妈的意思是让她高中毕业后出去打工补贴家用,她偷偷地填了志愿,好在录取通知书是寄到高中的。我一时无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又一杯酒下肚,眼睛像是闪烁泪光,却未见滴落。此时店门打开,一团暖气裹挟。进来一对年轻情侣,穿着情侣衫。女生很活泼喋喋不休,有些聒噪,男生很沉默。和我们一样菜未上,酒先行,可能是这家店的特色。
淑尤瞥了一眼这对情侣,又倒起酒来。
我说:“菜还没上,你别把自己喝醉了。”
她笑了笑,“我只喝醉过两次,一次是大学后才知道那个男生追我的时候,是有女朋友的,而且还把人家肚子搞大。真是,真是……”
她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我问:“那另一个呢?”
隔壁桌的女生突然声音很大:“你决定就好啦,你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你说她是谁,为什么不给我看手机,”
“这个?”男生问。
“不吃。”
“这个?”
“不想吃。”
淑尤的思绪被女生打断,冷冷说:“这两人成不了,男生就是来说分手的。”
我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猜你妹的,耍老子么。
我对服务员大喊:“服务员加菜,上酒。”
她撇出一抹微笑。
(四)
我去柜台加完菜后,她说:“你胃口挺好。”
我说:“反正你买单。”
“当然了,说好了我请客的嘛。”
“你的情绪起伏挺大。”
她笑着:“是吗,是吗。”
“是,我就是要跟你分手。”隔壁桌的男生突然大声叫到,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随后起身走了。女生楞住,然后追了出去。
一同追出去的还有服务员,叫着:“结账结账啊。”
她得意:“你看我没猜错吧。”
我说:“又怎样?”
她竟落寞起来“是啊,又能怎样呢。我都27了,我二妹的小孩都4岁,我也不想再孤单下去了。可是又能怎样呢,我三妹为了男朋友打胎,他们也只是说着不同意,最后还是默认了。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
“那得看你爱的那个人是谁了。”我问。
“我是在大二做兼职的时候认识她的。当时是在一家酒店,常常晚上十点后是高峰期,所以我申请住校外,因为店里包食宿。比住大学宿舍划算多了。”
“你刚刚说过这个了。”
她不解释自顾自地继续说:“当时我跟她在一个宿舍。”
我吃惊!“什么!哪家酒店这么开放,男女合住?”
“我有说她是男的了吗?”
“女,女生?”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没感觉了吧,不是对你,是对男人。”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说:“你这点倒和旁人不一样,你很平静。”
我说:“你也是少数能看到我优点的人。”
(五)
“你们男人就是贫,我不喜欢这样的,我感觉不踏实没有安全感。”接下来她便打开话匣子,我只有当个听众。
“有段时间我挺抵触男人的。有次上菜不小心把汤汁沾到一个客人的衣服上,他不依不饶说这是名牌,让我陪他三千。人模狗样跟人谈论几个亿的生意,提出私了条件让我陪他三天。后来她出面,她当时是我们的领班,我赔礼道歉又赔了三百。”
“当时我很委屈啊,分明就是他的无理取闹。提出让我陪他,这算是性骚扰。我也不是心疼那三百块,我就是委屈的无处诉说。心里有个东西堵在那,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那晚她给我带来了一份松鼠鳜鱼,新鲜番茄汁浇筑在金黄鱼身,真好看。也很好吃,酸甜可口。她说,这是她那桌客人剩下的。”
“我说:被经理发现了,就不好了。”
“她说:浪费多可耻,我们这是做善事。”
“后来我才知道,这道菜根本就是她自己花钱买的。那晚她卖给那个人几瓶酒,算是给我出气。”
“所以,我就特别的依赖她,超过我的家人。她是我的学姐,高我两届。她毕业后就一直在那家上班,后来升职做了大堂经理。我毕了业后,离开酒店去了一家公司做财会。”
“我选了一家离酒店很近的公司,这样可以离她很近。她已经搬出员工宿舍,有能力自己一个人租房。我有时候会去她那,然后一起做饭,一起玩游戏,一起看书,一起挤被窝里看恐怖片……”
“她家在外省,她不常回去,跟我一样是被家庭遗忘的人。”
“然后现实是这样的美好并不能永恒,她一家人打包了她所以东西,绑架似的把她带回老家。”
说完她又喝了一杯酒,再次倒满玻璃杯。面前那瓶啤酒空了,于是她又开了一瓶。
“等我知道已经只剩满目狼藉的房间,七百多公里的距离。电话打不通,也没个熟人联系。后来是她主动联系的我,她说她要结婚了。我问她我们算怎样的关系,为什么狠心丢下我,她不说话只一味地哭,然后我也哭了。”
“唉,我没勇气去找她。她说她要结婚的那刻我甚至有点恨她,她说过她不喜欢男人的。”
“电话的最后,我说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祝你幸福。”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淑尤哽咽着,做着深呼吸,眼角泛红。
听故事的我放下手机和啤酒,递给她一张纸。她很坚强,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六)
我听她拉拉杂杂地说个不停,其实听一个略带醉意的人讲故事是会让你毫无头绪的,可是我也不打算刨根问底。我只是随口问了句:“后来呢?”
她沉默地喝一口酒,说:“你说我是不是冷血的不近人情?”
我木然,喝醉的女人更是让人摸不到逻辑。
淑尤拉了衣襟,五月里打了个寒颤。说:“她死了。”
“啊!”
“是割腕,死在了病床上。她平时连打针都怕的,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死在了病床上。医院说人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没了。她跟家里安排的男朋友认识一个月就订婚,然后就在县城里打工。有时候看到她在朋友圈里写生活的烦恼,当我询问又什么都不说。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可以开导安慰别人,自己却想不开。可悲的是,我在病房外看到她冰冷地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终于忍不住:“那她家里人呢?”
淑尤愤愤说:“那时候正跟医院闹赔偿。”
我说:“没人性。”
“其实这次约你出来我是有私心的,一是给我家人看看,二是我希望你能帮我瞒家里,让他们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我准备……”她的话说了一半收住了口。
“需要我陪你去吗?”我问。
她眼睛放光,是感谢还是惊讶?看不真切,只感觉表情很平静。
“不用了,谢谢你。我只有再安静地多陪陪她,送她最后一程。”
(七)
淑尤离开苏州后的第七天,她妹妹打电话问我为什么跟她姐姐分手。
我只好说两个人不合适来敷衍,因为我已经几天没有淑尤的消息了。可是又不好直接问她妹妹,毕竟她的离开是个秘密。
最后她妹妹还数落了男人一番,虽用男人开头,我知道就是在说我。毕竟她是有男朋友的,而且还为其堕胎,还不是倒贴着去。所以她在骂我。
可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尴尬笑了后挂了电话。我并不需要她的理解,于我而言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淑尤呢?最懂她的那个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淑尤离开苏州两天后我们是聊过天的,她说她和她在一起,她很快乐。
两年来我没有再和淑尤联系过,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记得在饭馆那天两瓶啤酒喝完后,服务员端上了一道我要求加的菜。我诧然间发现是鲜嫩可口的松鼠鳜鱼。
肠胃落空,而思绪太满。看着眼前的菜,我感觉不到饿。
淑尤看着眼前的菜,毫无掩饰地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