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在上海的农村,总喜欢在屋前屋后种点什么,小块地可以种点葱、蒜。不能种蔬菜的地方往往是种树,而且一般都是果树或者是可以日后可以做家具的树。
在我家的东头种了六棵榉树,而在西头有一棵枣树。听父亲说这些树都是祖父当年从河的北岸搬到南岸造房子的时候种植的。在我小的时候,每年的夏天就在榉树下乘凉,听爷爷奶奶讲故事。有些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树下聊天,玩游戏,做功课。每年秋天,榉树叶变黄或变红,六棵榉树排成一排,像一堵红色墙围绕着我家的院落。
枣树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更深了。春天发芽最晚的就是它,张着它满是刺枝条伸展向天空,有点张牙舞爪的味道。每年的五月才发芽,但到了六月就会开很多淡黄色的枣花。到了七月份就可以在枝头看到有绿色的枣挂在枝头。但是在开花的季节,在枣树下走路时你也要当心,因为枣树很容易长毛毛虫,它们也会在春夏之初啃食嫩叶。每年大人们总在适当的时候喷洒农药,不久就可在地上看到那些长得五彩斑斓,却使人毛骨悚然的毛毛虫在地上扭动。每到七八月份,上海的台风季节就到了。每当台风经过,伴随着风和雨,总会有枣树的叶子和枣子掉落下来。成熟的枣子颜色发白,所以上海把枣树也称之为白枣树。被台风吹落的枣子基本都还没成熟,颜色发青,吃起来涩涩的,没有白枣应该有的脆甜的味道。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这已经是你争我夺了,每当找到一个白色的或者是有点红色的枣,总会大声呼喊,像找到宝贝似的。等到了白露节气一过,白枣基本上都已经成熟,那时男孩子比赛着爬树,手举着竹竿去敲打挂在树枝上的白枣,树下的女孩子们手里提着篮子去捡取地上的白枣。随着一天的敲打,树枝上只剩下残破的树叶在秋风中萧瑟的摇着,也会有漏网的几颗枣,一般都长在高处,实在打不到了。等到下霜时节,枝头的枣子就特别突兀,那时树叶已经掉完,红色的枣子挂在枝头随风摇曳,没准哪天自己也就掉落下来。但那时也基本上无人理睬了,那枣子基本已经干瘪没有了白枣原有的风味和味道。
在80年代末由于叔叔家造新房,老枣树被残忍的砍去。当时看着枣树的消失,感到伤心的除了我们这帮小孩子,其实最难过的是爷爷奶奶。后来叔叔家新房造好后,叔叔忍不住在原来枣树的位置又种了一棵枣树,虽然经过了多年的生长,但远不及当年的那棵大树的规模。
当年在屋后还曾经种了很多种类的果树,在我印象中有柿子树、枇杷树,桃树,枳树,梅子树,葡萄。其中枇杷树和柿子树是很有意思的一对,每当柿子秋季可以吃的时候,枇杷就开花了。而到了来年的四五月份,枇杷可以吃的时候,柿子树又开花了。老家种的柿子树是野生的,不是北方的那种家柿子。它们的品种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是:野生的柿子是有核的,而且一般采摘时都还生的,外皮是绿色的,摸上去硬硬的。一般都需要放在米糠或者大米中困上一段时间,等到它的外皮变成黄色或者接近于琥珀色,此时揭去外表皮,可以看到琥珀色的果肉,一口咬下去,甘甜软糯无比。那个核的外面裹着一层胶状物质,很有嚼劲。但是当时的小孩子不会在嘴里咬去这层胶质,时不时会直接吐掉了,免不了会遭到大人的说道。如果小孩子等不及柿子困到熟透,那是吃到嘴里就苦涩无比。因为生柿子里面有丰富的单宁酸,只有熟透后才会减少,才不会涩嘴巴。那时大人也给我们猜有关柿子的谜语:
红箱子,绿盖头,揭开来,咬一口。
但那是我就很疑惑,我家的柿子长得不是这样的啊。哪来红箱子啊,后来长大了,看到北方的柿子,才知道原来还有家柿子,长得扁扁的,尤其在冬天的时候还是很讨口彩的,(柿柿)事事如意。
枳树,那是一种浑身长满刺的一种树。后来长大后才知道,教科书上讲的晏子使楚的故事,其中晏子说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其中的枳就是我家种的这个东西。毕竟不是橘子,这东西根本不能吃。当时感到好奇的是,上海没有过淮河啊,怎么也会有枳树啊。后来才知道,枳树本来就是一种树的名称,在宁波、绍兴都有枳树呢。枳的外表、个头和橘子长得很像,到了秋天也会变成黄色,但是剥开皮后,尝试吃一下,就酸涩无比。这味道不尝不知道,一尝永远忘不了。那酸的味道使你感觉自己的嘴巴不是自己的了,真个嘴巴貌似大了一圈似的,吃什么都已经没有味道了。牙齿也已经沉掉,感觉连豆腐都咬不动了。时间不长,这树就派作他用了。剪下它的枝条插在自留地的田埂上,防止鸡鸭进入是很管用的。
多少年过去了,很多树由于品种问题,或者是疏于管理,诸如梅子树由于种得太靠河边,某一年下大暴雨,河水暴涨,堤岸塌落,树也就倒在河里了。而桃树,由于疏于管理,多年以后被虫蛀了,不久也被台风吹折断了。
如今柿子树和枇杷树还尚在,对于野柿子已经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受小孩子们钟情了。枇杷也几乎没人采摘了,很多时候都烂在枝头,任其脱落。毕竟现在物质丰富多了,对这种口味不怎么好的东西,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会喜欢?而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才会什么都感到好吃,什么都会珍惜。现在过年回老家时还可以看到枝头还有些许野柿子,在寒风中独留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