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的年饭

一九七七的年饭  ( 作者煤炭自画像)

    胡99   20161110

      上周初中同学小聚,四十四年了,有些往事,自己都有点淡忘了,可那晚他们仍能掀开我那时挑煤的记忆,瞬间又让我想起了七七年那顿与煤炭有关的年饭。

   从初中开始,至一九七八年春,我一直是走在煤炭路上,伴随着吱呀吱呀的扁担声,和着烈曰,和着风雪雨走着,是从黑色的尘埃中走出来的黑娃子。

       我是七一年进入初中的,那时我十三岁,就读的学校为南塘乡中学,离家六七里地。学校是一个大的老祠堂,与南塘煤矿的矿井也就一墙之隔。矿井提升卷杨的隆隆声与我们的朗朗读书声随时交织在一起,犹如永不终止的乡间二重唱。

       我属半工半读学生,放学后要挑担煤回去。家中六口人的煮饭烧水,为城里人喂的三四头肥猪煮食都是靠烧煤火,一个月要八百斤。没得柴烧,因为山上被先前的大炼钢铁,后来的多种田广积肥,弄得仅剩下石头和土了。为了使父亲空出时间去争集体工分,故从读初中开始,挑煤的扁担就落在我的肩上了。起初每次只能挑三十斤,后来慢慢地能挑五十斤了。先用课余时间到矿里将煤买回放到教室旁,一般是利用中午吃饭的时间,有饭吃的当然是吃饭,我这无饭吃的就刚好有时间进煤了。

     矿工下白班前进了煤,下午也就能安心学习了。那时小平在位,学习抓得很紧,太阳只有丈高了,老师还说:别急,太阳还未落山,还讲个题再说。老师留下一点点余光给我们回家,空手可快点走,我这挑煤娃只能空腹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后面跟着。

       高中毕业后,我在村里教小学一二年级,本想可少挑点煤了的,可因我处的地理位置,总是与煤有缘,二者脱不了关系,只是换了个身份,从买煤方变成了卖煤方。

       我镇,那时称乡,盛产打铁的烟煤。而相邻的镇家家户户是铁制品小作坊。那时乡里无汽车类运煤工具,邻镇铁制品的制作用块煤,全靠我镇人用肩挑供给,我方农夫从离家六七里的矿山把块煤抢购到家,又从家挑到彼镇十多里、二十多里不等的地方卖出,价差有两元之多,一趟下来,力气小的能赚三元,力大的可赚到四五元。他们白天出集体工,晚上送脚炭,干劲十足。

       这时,我好强的妈眼红了。那时,我父亲是村干部,他是肯定不会走倒卖这条资本主义黑路的,我的母亲只有把我推上去了。她自己把块煤从矿上买回家,第二天三四点钟的样子,我就起床挑着乌金,跟着倒卖队伍,从黑暗向光明走去。

       我们启程的同时,我父和村干部、民兵也同时在路上设卡,他每次都透点风,使我能安全绕过路卡,这就是我的优势。我的劣势则是扁担功夫不行,他们那些老手,挑十几二十里不用歇肩,我呢扁担左肩挪到右肩,右肩又挪到左肩,一磨一压叫苦连天,又不敢单独停下休息。有一次,天快亮时,眼看目的地就在对面山下,想马上可放下重担,白花花的银子可到手了,岂知天公突然电闪雷鸣,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方言),即特大暴雨,浑水奔流,泥湿路滑,下坡时,将我摔个四脚朝天,一担乌金散落于泥水之中,辛勤的劳动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回去如何交差?想到这点,我翻身爬起,将煤和着泥捧入箢箕里,将洗净的盖在上层,一身泥水,紧咬着牙,挑到了铁匠铺,过了秤,竟比原来多出了二十斤(原110雨后130)心里暗暗高兴,看来还得谢谢这场暴雨。但倒煤时就得耍点技巧了,箢箕不能连屁股翻,必须双手捧着底部,平平一抛,否则就会被老板发现有假。浑水摸鱼挡过了老板的视线,和大伙领到钱,只恨脚底未生风,快步离开踏上回家这路,到家已是八时,草草吃过早歺,教娃娃去了,将迎来的又是:老师,他打我啊;老师,我要拉屎了啊;老师,我饿呀……等等哭闹之声。不绝于耳。在吵闹声中,教上几个a  o   e,几个万岁,和1十1,1十2几道算术,课间休息,和同事到附近农户喝点小9和茶,剥几粒瓜子,生活还算充实。

       一周里,走两三次资本主义路,加上教书补贴金和一年七百个工日,只是累点,生活还过得去。心想人生就此罢了,就这么过吧!

       平民百姓哪会想到,七七年冬天竟刮来一阵春风,恢复高考,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还竟然考取了。資本主义挑夫是不用干了。可还得去一趟,因为上次卖炭未拿到现金,我得去要回作为上学之用。于是乎,七七年大年三十那天,我清早挑上那黑炭去卖,顺便讨回上次的欠帐。哪知铁铺老板当年因经营不善,这天出门躲债去了。

       回到家,我的父母、我的弟妹及未过门的媳妇均已吃过了年饭,我呢,在挑煤炭的终结点孤独地吃着年饭。

       因黑色与煤炭之缘,我第一次孤孤单单地吃着年饭。人生的转折点也往往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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