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悦轻歌\文
最近几天,昼夜皆雨。女娲已去神话故事里安身立命几千年,天,是漏水了么?
按照以往习惯,六点半照常醒来,起床。却不忙着去上班,翻开手机,首先看到诗词群里谁转载了写雨的诗歌,其中蒋捷的那首词自然是入眼入心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用雨这样简洁地渲染了他的少年、中年、暮年。让我想起自己不同时期听雨的心情。
少年时听雨,没有浪漫和诗意,最难忘的听雨都渗透着苦涩的回忆。
最怕晚间听雨。记得一次,尚幼的我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吓醒,醒来,耳畔尽是哗啦的雨声,脚边冰凉。我知道,天下雨了,房屋又漏雨了。模糊中,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中摸索着爬上楼梯去补漏。多少年过去了,那个特写镜头在我的心灵深处镌刻着,特别深刻又特别难过。那时,我就深切地感受到父亲不在家的悲凉(当时父亲是在外地工作的,母亲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这就不赘述了。
还记读初二那年暑假,某天下午下了一场大雨。狂风把对面山上的树吹得东倒西歪,不胜欺凌。豪雨倾盆,门前的芭蕉叶被撕扯得稀烂,惨不忍睹。我家的老屋,因为经济拮据,没有好好地修葺,到了雨季,无法承受大雨的袭击,到处都漏雨了。如今想来,真的有点像杜甫的“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的茅屋。
父亲当时病着,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枯瘦如柴,一句话没说。他周围都在漏雨,地面湿了。我和兄长、妹妹,搬来了大木盆、小瓷盆、水桶,甚至还拿了一个木瓢,接住滴答漏下的雨,然后就听到这里“叮叮咚咚”,那里“叮叮当当”地响。是不是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错!我哪里能够想起白居易那些诗词中的参差韵味,我想着的是自己无处插脚,无处容身,找不到地方安放自己的窘迫。我烦躁地走来走去,雨水滴到头发上了,衣服上。
最终,我穿过雨帘,坐在大方桌边的角落里,拿起那本《世界短篇小说选》读起来,努力平静地读起来。其中一篇,现在想不起是哪个名家的作品了,写的是摩洛哥一女子的悲惨故事,故事里也下了一场扯天扯地的倾盆大雨。奇怪我那时候怎会静下心来读小说呢,甚至写过一首《雨中即景》的小诗,如今也许还能找出来。
当时没敢抬头看父亲的表情,但能猜出,一定是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也没看兄长的神态,估计也是无奈而沮丧的,虽然,那年他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至于妹妹,尚小,不知道有没有一点忧郁。母亲是在厨房忙碌着的,她对那样的瓢泼大雨一定是处变不惊了,对屋子里到处漏雨,无一干处的情景,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她无言的悲伤,是多少年来我心底的痛。
至于上学路上,就不仅仅是听雨,常常是淋雨,以及雨中艰难地独行。从家里到学校的崎岖小路,蜿蜒又湿滑,泥泞遍野。这时候的雨声毫无美感。但很奇怪,多少年来,我文字里几乎不曾见得那些凄风恶雨的痕迹。大约,它们都化着我前行的动力了吧!
岁月如梭。
父亲,一生贫病交加、穷困潦倒,还没等到孩子们回报他,就早早过世了;母亲辛劳了一辈子,真的真的老了,年老的孤独,谁能懂得;我呢,已艰难地步入中年。
此时,窗外依然下着雨。时大时小,滴答嘈杂。
“壮年听雨,江阔云低”。我没有漂泊在外,没有处于“客舟中”的凄惶,但居家的心绪也颇不宁静。看到群里朋友们发的图片,知道岷江水涨了老高,是这些年来最高的一次。我都懒得出去看大河里的水,看着更是心焦。水这样猛涨,下游的人们该是多么着急呀!
在哗啦的雨声中,所有的心事莫名袭来。母亲的年老,孩子的未来,工作的忙碌,生活的不易……蒋捷从壮年到暮年,一定走过了千山万水,经过漫长岁月。而我在无数的忧虑中,似乎瞬间就到了暮年,“鬓已星星也”。
然而,不管雨声是不是停息,不管河水是不是猛涨,日子依然要一天天过着吧。
于是,收拾自己那些不着边际的心事,压于心底。告诉自己:无论是鬓已星星,还是前路艰难,无论是“悲欢离合总无情”,还是“阶前点滴到天明”,都会我自放歌,稳步前行。因为,生活容不得我矫情,我还有自己的责任,还有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