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头

那时我大概二十出头,一个人离了家外出,想去学门手艺,人在这世道上活着,总的凭借着点什么,我想做个靠手艺吃饭的人。

后来偶然之下拜到了师傅门下,师傅说,他教的是屠龙之术。师傅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听着,毕竟我从来没见过龙,也从来没见人屠过龙。但是只要师傅愿意收留我,他就算说他教的是成佛之法都行。况且师傅虽然把这门手艺名字叫的奇怪,但教的大部分还是都很踏实。师傅教我刀枪棍棒,也教我四书五经,我不知道这和屠龙有什么关系,但我想这都是有用的东西,我便都认真学,况且我也从没想过什么屠龙。

师傅门下徒弟不少,也从来没听说有人真的去屠龙了。大部分弟子期满之后都做了普通的行当,背书背得好的,去做了教书先生,教小孩子认字。拳脚学得好的,去给人做了镖师,卖命换钱。但无论做了什么,大家一年到头的时候,都要来拜见师父,头五年还必须得带上礼来,直接给银子也行,这就算是当初学艺的学费。这些人再也不会谈起自己当初的学的有关屠龙的知识,好像自己当初学的就是教书,就是拳脚功夫一样。但他们都很感激师傅,师傅除了有时候会讲一些深奥有难懂的”屠龙之术“之外,其他时候都挺好的,教得仔细,对弟子们也很关心。

我是师傅的弟子中极普通的一名,暂时排行老小,因为来的最晚。师兄们待我也还好,最多也就又时拿我打趣开个玩笑,“小家伙怕是想娘想的睡不着觉呢!”,但他们从没有真的欺负我。只是师兄们好动,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很少跟他们一起打闹。有时候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看着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动,我会想,自己以后会怎样呢?是会成为坐在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还是闯荡四方的镖师呢?想了好久,总也想不透。

这天,师傅交给了我一个差事,让我去送信。师傅只告诉我送到城里的回春堂,送到了直接回来便是,不要耽搁了。我也没多问,拿上信就走。

一路走一路盘算,去城里的路我是知道,但进了城我可就两眼一抹黑了,只能一路问过去了。我走的是大路,路修的很平整,路边的狼尾草一丛一丛的,风吹过的时候,一摇一摇。

走着走着,我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人影,矮矮的,壮壮的。走近了一看,是一个中年妇人站在路中间,手里还提着根黝黑的短棍,短棍的一端系了根绳子,绳子套在了手腕上,短棍的另一头还包铜皮,看起来来者不善。我脚步不变,假装没看到她,继续往前走,走了没两步,那妇人喝到:

“小子!站住了!”那妇人盯着我说,“到去哪?”
“到城里去。”
“去干吗!”
“去走亲戚。”
“走亲戚,亲戚有什么好走的?小子,身上带钱没,借点钱来!我去卖碗茶吃!“

我知道了,我遇上拦路抢劫的了。这不是我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师傅刚收我为徒,带我回来的时候,也遇见个这样的人。这种人多半是旁边村子里的,也算不上是强盗。只是见到有落单的路人,还要看起来是不怎么会打架的,才敢出来敲点钱。大多都是这套说辞,你要是不给,杀人他们肯定是没那个胆,但是打一顿还是少不了的。我和师傅那次遇见的是个壮汉,他见着我们一个是瘦瘦的小青年,一个是老头,想着肯定能捞上一票。师傅当时一句话没说,只是张开手摆了个接招的起势,盯着那个大汉眼睛,那人立马就怂了。师傅练了一辈子的武,那股练家子的气势,就是不懂武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那人知道自己看走眼了,立马转成一副笑脸。

“老爷子,我这不给你们说笑着呢,您别认真。我哪敢找你们借钱,我是看你们赶路累了,我给你们讲个笑话解乏呢!要不前面去我家喝口茶?”

师傅收起架势不再看他,甩了甩衣袖继续往前走。那大汉一边说着“您慢走!”一边不自觉的往边上避了避。那汉子是个活泛人,知道占不了便宜就绝对不逞强。

但是现在,师傅并不在我旁边。我才学了半年,根本不会什么招式,手里也没有什么家伙。反观那妇人,身材粗壮,虽然没有一点女子曼妙,但是力气绝对是不小的。虽然不像什么高手,但是两棍子把我打倒在地还是没问题的。现在她是吃定我了,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

“小子!怎么不说话啦?我看你一身打扮的整整齐齐,不会连个一二两银子都不带吧?”

这次还真让她说中了,我身上真是一文钱都没有。我本就是出来学手艺的,师傅不收我学费,包我吃住,还教我手艺,只要我出师之后再来孝敬他,怎么可能还给我钱。这次去城里送信,不要用钱,自然也不会给我钱。我不给钱,这恶婆娘肯定要来我身上抢,最后发现没有钱,肯定是会打我一顿。看来这顿打是怎么都逃不过了。只是师傅的信的我也放在怀里了,千万不能被她夺了去了,她打我的时候,我抱住胸口就是。

她手里那根棍子打在身上不知道会有多痛,肯定比师父的竹片打在手心要痛。师父教过我,万一挨打的时候,得把身子缩在一团,双手护住头,把背后让出来给人打,那里硬,打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我还得分出一只手来护住怀里的信,希望她不要她打我的脑袋吧。

那恶婆娘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小子,装是吧!快把钱拿出来!“。我看着她,我都已经感觉到了她说话时喷到我脸上的唾沫星子,我懒的回答她,直接往地上一蹲。省得她还得把我打倒,我自己倒地上让她打吧,反正是逃不过了,早点打完,我好早点走。

就在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摆好了挨打的姿势,要接受一顿毒打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在喊话,远远的,似乎是在说:

“放开他!”

我回过头看,一个女子正骑着马奔过来,马蹄踏过的地方扬起了浅浅一层尘土,这让她看起来很有气势。她停在了我身后,喘着气,我看到了她额头上的汗珠,还有她脸上的红晕。她望了望那妇人,抿了抿嘴唇,似乎是作为调整,然后看着我,用一种似乎和我十分熟悉的语气对我说:

“师弟,你蹲地上干嘛呢?”

我知道了,她是来救我的。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甚至根本连师姐都没有。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看到了她腰间别的剑,她还骑着马,虽然我我不知道她的武功怎样,但她无需出手,靠这些已经能让那个妇人知难而退了。这种人毕竟不是亡命徒,不会愿意找那些随身带剑的人的麻烦的。

“这位夫人,你找我师弟还有什么事情吗?抱歉了,师傅让我来找他,要他回去有急事,我们得先走了。”她对那妇人说道。

那妇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然后退到了一边,面无表情的说:“你们走吧。”

那女子也不废话,下了马来,一手牵着马,一手拽着我就走。她一句话不说,也不转过来看我,只是紧紧的拽着我的袖子往前走,我也任她这么拖着走。直到我们走出去好远,看不见那妇人了,她才停下来。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似乎这才放松下来,然后转过来看着我,想说点什么,似乎又好像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我便主动向她道谢,

“刚才多谢啦,要不是你,我今天这顿打怕是逃不过去了。”
“没事,人在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她显得很大气的样子把手一挥。”刚才那妇人为什么要打你啊?”
“她想从我身上抢点钱,我没钱,她自然要打我。”
“现在的世道真是乱,连妇人都干起拦路抢劫的勾当了,我看你也不会武功,那以后出门可得小心了。 ”
“没事,以后我只要看见了奇怪的人,主动避开就是。”
“那你自己记得小心。我还有事要赶到城里去,我先走了,我们有缘再会!”

说完她跨上了马,很有江湖风范的抱着拳,说,“小兄弟,后会有期!”。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抱拳对她说,“后会有期”。她骑着马走了,一会儿我就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我继续一个人赶路。

我到了城里,几番打听,终于找到了回春堂,把信交给掌柜的,掌柜的礼貌的跟我说了声辛苦了,就让我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又仔细回想了那女子的模样,看她那一身装扮,来头肯定不小,不然怎么能随便骑着马,带着剑到处跑呢。不过她应该也是初入江湖吧,虽然她努力装出一副江湖老手的样子,但是她那股稚气还是遮不住的。她回去之后,肯定会兴高采烈的向别人讲起自己今天行侠仗义的经历吧,毕竟今天应该是她第一次做大侠。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个大侠的,虽然她现在并不像一个大侠,但是每个大侠都有初入江湖的时候嘛,都有稚气的或不堪的时候。无论过去怎样,在经历过一些必须经历的事情之后,终究还是会成为大侠的。这么说起来,其实她骑着马,头也不回离开的样子,还真是能看出一股侠士的风范呢。不知道等以后我也能骑上马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个大侠呢?

想到这,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我想我得加紧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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